等着你

许久了，她总感到腹部不适，偶尔还会疼痛。心想，就是胃病，吃点药就好了。还别说，吃了药，腹部就好多了。可是这几天，腹部疼得厉害，她以为还是老胃病，改天再去开点药。但老伴感觉不对，就拉她住进了县医院，之后进行了一系列的检查，血尿、胃镜、肠镜，接着是B超、CT、核磁共振……结果是：胰腺癌，都扩散了！老伴感觉天要塌下来了：她要是撒手走了，自己咋办？儿子在外地……

她看到老伴难过的样子，就知道自己病的不轻。但咋也挺个三四年吧，总得给儿子结了婚，咋也得抱抱孙子呀。何况她和老伴都是老实巴交的庄户人，天天省吃俭用，不说亏心话不做亏心事，老天爷也会给个方便吧？她忽地想到了儿子。儿子考学到了大西北的一个城市，又读了研究生，毕业后就留在了那里，每年只有春节才回来呆上个三五天。她想儿子啊，所以就隔天打一次电话，问，你钱够不？都吃些个啥？可别抽烟别喝酒！要吃点肉，身体有劲！再就是吃些水果、蔬菜，电视上说了，这些都是好东西。儿子笑了，说，妈你别磨叽了，放心吧。她放下电话，心里说，哼，说我磨叽，赶明个不给你打电话了，还省电话费呢。但次日惦记儿子，就又打电话，问儿子，有女朋友了没？过年带回来啊。回答是，正谈着呢，你们别操心了。她说，我们不操心谁操心，你是我们的儿子。她每次电话差不多都是重复以前的话。她一打电话，老伴就不满意，说她白白浪费电话费。她就嗔怪老伴管闲事，我的儿子，我打电话还不行？……春冬季节，听说大西北那块儿风沙大，她告诉儿子少出门，可别感冒了。每逢节假日，她便叮嘱老伴给儿子打几百块钱去，不能叫儿子吃苦。再就是叫儿子换点好看的衣服，别让人笑话咱。儿子则说她乱操心，自己是有身份的人，什么不知道？以后没事不用电话了。她嗯嗯着，心里虽然不痛快，但还是理解了儿子。

老伴深知她病情的严重，每天都闷闷不乐。住了几天院后，就要做手术了，她突然害怕起来：一旦下不来手术台，就见不着儿子了。她与老伴一合计，觉得还是别告诉儿子了，这么远，回来一趟得花多少钱？再说坐那么长时间火车，多累啊。于是，就默默地做了手术，是北京来的专家做的。手术是做了，但老伴的脸色很不好看，她发现他在偷偷地擦眼睛。终于瞒不住，老伴告诉了她：手术做了，也保不住你的命啊。什么？难道自己就要死了么？那还做手术干啥！好几万块，多少年的家底呀……儿子要买楼，要结婚，可——自己花钱治不了病还丧了命。想到这，她的眼泪簌簌地掉了下来。老伴也跟着哭了起来。老伴一哭，她立时醒了似地，说，算了，命啊！死就死吧。说归说，眼泪又掉了下来。后来她就与老伴商量后事，之后就是叫儿子快回来，“我说啥也得看看儿子。——儿子，妈等着你。”说到儿子，她泣不成声了……

一晃两个月过去了。老伴每次电话催儿子，说你母亲病重了，快回来！而儿子就直接与母亲通电话，问妈你咋样？并说我这几天事多，过两天我就回去了，你等我啊。她听到儿子的声音，心里酸酸的，但还是挺高兴，就说，好，好，妈等着你……

心在等人，病不等人。不日她即到了弥留之际。她声音颤颤地问，儿子……呢？老伴电话又打过去，回说是正在路上。老伴急了：“你妈都要死了，你还在路上！你混啊！”

她最终没能等到儿子，含着泪走了。儿子到家时，家人正在找人诵经、念佛，祝福她平安西去。见一群人一个调儿地默念着什么，儿子一甩脸跑到她的棺木前，嚎啕大哭起来：“我回来晚了！妈呀……”被人劝起，他泪涟涟地，突地来了脾气，冲那群诵经的人大喊：“别念了！”然后转向爸爸，“都什么时候了，还信这个！——抓紧火化吧！”

儿子的话像命令，诵经人默默地散去，亲友们定定地立在一边。有个叔伯过来，说：“你妈尸骨未寒啊，再等等吧。”

儿子说，早走早享福，送我妈走吧。说完，就呜呜地哭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