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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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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208/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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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热闹”

生于斯,长于斯。扎根农村,我与土有着割舍不了的联系。我爱这土地,我敢说如果有人能看透我,一定相信我说的话!不过,如果有人能看透我,一定不会相信我属于这片土地!

这片土地深深烙印在我身上的文化脉络随时间淡化,又根植在血液之中。从前不曾觉察到任何异样。

一个人从出生到死亡,从呱呱坠地到入土为安,他走过时间唯一的痕迹就是村头祖坟上的一个新坟堆!这也是我一生的写照!

我是个怪异的人,脑里总会冒出奇奇怪怪的想法,从行为上看不出任何异样,不然肯定会被认为是“憨大伦”(我们村一个傻子)一样的“傻子”。我伪装的很好,不曾被发现过。

我的感知异于常人,最明显的是看到我们村丧葬时的兴奋。丧事在主家是件悲伤的事情,在我看来则更像是一种大型表演。这种怪异不仅是看别人,看自己时候也这么觉得!我爷爷去世时,在某仪式时,有一瞬间我竟然笑了!庆幸没有人发现,不然我有人必会痛骂我是个“不肖子孙”!再见到左邻右里时,估计我连头都抬不起来。

生老病死本是人之常情,物候规律,任谁都没有力量对抗!死人,在我观念里就是人死了,就说“XXX死了”就是了。不过你若说XXX死了,长辈听到必然会训斥一番说你不懂事。当时的确不懂,后来才发现,我们村大都是文化人。之所以说发现是因为第一,我自己竟然不知道,第二我竟然不知道他们比我这个初中生更有“文化”。契机是因为两家人闹矛盾,具体是什么原因大体不知,只记得场面很“热闹”!一方哭诉“俺爹娘殁了,儿殇了,你们就欺负我们...”我心想不是死了吗?这种场面,看热闹更重要。后来遇到“殁、殇”之类汉字时,翻看字典,才觉得当时语境下此人使用的并不准确,若是我去纠正的话,估计会被暴打一顿吧,庆幸在行为上,我是个正常人!

关于死,有很多种说法,天子死为“崩”,诸侯死为“薨”,大夫死为“卒”,等等。关键在于我所听到的二字,一是殁,指小孩夭折或病死;二是殇,指不满二十岁死,这样看来,或者是我听错了吧!必定当时场景下抱定的是看热闹,并非为研究学问的目的!不过几分钟之后我就悻悻离开了,在我看来究竟不如丧葬礼仪来的精彩!

关于死,我曾有过无数种假想,好人死了是不是会到天上,过着神仙样生活!坏人死了应该会被打入地狱,受尽煎熬和痛苦!亦或者会留在人间成为游魂,报复或报恩...无论哪一种,在我看来都是令人恐惧的,而我又比较惜命,我怕自己做了一些不好的事情,有一些孤魂野鬼会来惩罚我。比如有一年冬天,我用一根枯树枝,把人家烟囱里的一块砖头捅进去,结果把人家的锅给砸破了!我便惶惶不可终日,想太多让我夜里很难入睡,我便把头埋进被窝,听不得任何异响,我是羞于承认自己害怕的,不会向大人求助。就这样哆哆嗦嗦,不知何时阳光已透过木窗照亮整间屋子。

前面我说丧葬之事更精彩是因为,在我看来简直就是一个盛大的表演。这么说肯定会被主家毒打一顿,幸好没人能读懂我这种想法。失去亲人在主家看来是一件伤心痛苦的事情,从哪里可以看出来呢,一是声音,我们这里丧葬一般都请唢呐和礼炮,以烘托悲痛气氛。哀乐响起,哭声震天,这种场面让我深刻理解了“如丧考妣”这一词语的深刻意义;二是场景,一个个至亲身披缟素,跪拜前来吊唁的亲朋好友时,涕泗横流,作撕心裂肺状,让人无法不动容。不过我是个奇怪的人,文明点讲算个“奇葩”,为什么呢?本来这种场景,铁石心肠之人也应该为之动容,然于我好像在看大型舞台剧表演,一群敬业的演员,加上无可挑剔的演技,我敢打包票,他们的表演肯定不输职业演员。从止不住的哗哗泪水、拧不掉的鼻涕、响彻每一砖一瓦角落的哭声,让你融入其中,会觉得草木也该动容。还有一群十里八村以妇女为主的群演,三五成群,白布掩面,放声痛哭:“我嘞.....”群演的演技就让人不敢恭维了,净是些穿帮的镜头,灵堂前扑倒,作涕泗横流状,脸上的笑却让人看得真切。如果此时周围没有其他声音,不知道他们自己会不会尴尬。我不知道当事人作何感想,不过,如果我是遗像上那个人,估摸会爬起来把他们都赶走,然后再躺回棺材。

在这件事情上,农村人不如城里人聪明。

我到过一个别的地方,是比我们村大得多的城市,我从来没有见过如此的繁华,路上行人车辆熙熙攘攘,夜里霓虹灯照的通明。我这辈子都没有见过那么多汽车,没见过像田里的稻子一样林立的高楼。一瞬间我有点无措,不过好在我善于伪装,很快就融入了这座城市。

有一天,我听到“南无阿弥陀佛....”(听不懂,我揣测是这类话语)之类,我疑惑附近没有寺庙,何来诵经声音。才发现不远处,一群和尚围绕烧着的纸钱,在敲打木鱼诵经,超度亡灵。时不时传来一阵痛哭声,这种场景我是见过的,不过阵仗上少了我们村的那种气势!一连几天,我记不得了,只记得每天都听得到诵经声,闻得到熏香味道!夜里上厕所时,灯火昏暗飘忽不定,那氛围让我心里有一丝凉意袭来!不知道是害怕还是身体迅速失去热量的颤抖,我赶紧离开了!

第二天经过,看到这群超度亡灵的和尚我竟忍不住笑了,当然不是哈哈大笑,不然定会被围殴的,不是被主家,也会被众僧。我笑是因为没想到异域他乡也有如此舞台剧可看。这些僧众都是肥头大耳的,面部泛着油光,从面相上看,倒像是弥勒佛。不过众和尚确实都是秃头(我并没有对僧侣的不敬),着青布长衫,长衫上油烘烘的泛着光,让人不由得想到卖肉的摊主。想来主家是希望自己的亲人能够在阿鼻地狱过上有油水的日子吧!

后来听某人说伴随着诵经传出来的哭声是主家专门请来哭丧的,我不由从心里感慨,还是城里人聪明!我们村里人固然都是好演员,演他们的表现力和临场发挥也算是一顶一的,和专业哭丧者比竟还是有些差距的。虽有怀疑,但我不敢去印证他的说法,还是怕被打,只得收起了自己的好奇心。有次房东的老爹去世,我分明看到他在闲逛。

有幸到了另一地,照例租住在一片民房。有天,炮声咚咚响了几声,以为谁家孩子在放炮仗,路过才发现有人家办丧事,老人去世(我猜的)。时至今日,我竟然有一丝悲伤。我驻足望着地上燃着的纸钱,心里祈祷逝者安息!哀乐响起,无奈乐队的水平有限,竟没有听出半点哀伤的意思,我竟又忍不住笑了!我快步走开,生怕被别人发现。

我不想承认:我还是原来的我。

我以为影藏在人群中,这样就没有人会关注我,我怕人知道我是怪人。我说过虽然我知道自己是个怪人,别人是不知道的,除非他们了解我。

现在所有人已然认为我是正常人,只有我自己知道我还是个怪人!

我的根在我的村,这点我比谁都清楚,我还是要回去的。

兜兜转转,我终究还是回到了我心心念的小村庄。我看到主家的儿子孙子过着开心的日子,那面色好像更加红润。而曾经的主家看今天的主家时,从主演变成了群演。这一幕幕还在正常上演,这对我倒是一种很大的安慰。

在这片土地上,每天都上演着生老病死、落叶归根之事,我回来了,在他们眼里还是个正常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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