感觉这个东西,有时甚至带有一种先验的奇妙。这样的先验,甚至可以把未来的场景,毫无道理地映射在当下的心灵。
10月29日,见到王蒙先生,就是这一先验的验证。
那年9月,中国作家协会安排会员北戴河创作之家休假疗养。在创作之家一楼通往阅览室过道两侧的墙上,巴金、茅盾、王蒙、铁凝等不同时期来到北戴河创作之家创作疗养工作的大幅照片一路挂过去,成为回望北戴河创作之家的时光长廊。创作之家于辉主任热情回答着大家的提问。王蒙先生还来吗?来,每年都来。老先生是原文化部长,文化部在北戴河也有疗养院,但老先生每次来北戴河,都不住文化部疗养院,都是住在我们创作之家。今年来了吗?来了,昨日才回北京去。也住我们这栋楼吗?不是,住在创作之家原来的老房子。
创作之家老房子,在我们现在扩建的创作之家大院的对面,之间隔着一条不宽的林荫车道。林荫道一头通向大街,一头延向海滨浴场。我们乘闲三两踱过去,透过有些颓旧的铁门朝里望。葳蕤而稍嫌杂乱的园子里,一两栋青灰色的砖瓦平房,宁静得仿佛与周边的草木一样是从地里长出来的。这就是中国作家协会北戴河创作之家的“最初”了。当时心里就想,肯定会有面见王蒙先生的机会。也就在我们休假疗养结束的前一天,邓友梅老先生来这里度假疗养,在餐厅用过早餐后我们相遇,于是在巴金先生题写的“中国作家协会北戴河创作之家”金色大字前,我们与邓友梅先生合影留恋。
29日见到王蒙先生,除了心中欢喜,一点也没有生分的感觉。仿佛王蒙先生早就有约,在这一天与我们相见。一个人,一个年龄与我们有着相当代际的文化名人,让从未与他谋面的人见之喜从心生,犹如故交,实在是文化穿越时空的内在力量!尤其是文学和文艺,不以年龄划界线,不以职位论尊卑,没有框框,没有定法,只讲原创价值,只讲化育人心。读王蒙先生《青春万岁》,正值二十岁的青春,走进师范校园,理想就在不远处招手。王蒙先生十九岁创作的《青春万岁》,此时虽远在我们生命的基因螺旋尚不知何处的三十年前,但青春赋予人类共同的激情与热烈,让我们二十岁的青春,瞬间便与王蒙先生十八岁的青春叠印、映衬,并轰然共鸣。校园的早晨,绿茵的草地,成长的树林,迎着初升的朝阳,我们一遍又一遍,一天又一天,放歌青春万岁——
所有的日子,所有的日子
都来吧!
让我编织你们
用青春的经线
和幸福的璎珞
……
倏忽,又是三十年过去。而《青春万岁》中“所有的日子”和“青春的经线”,从没停止映照我们的步履,穿缀我们的岁月。我端起干红,以与干红一样的纯心,诚敬王蒙先生一杯酒。王蒙先生说,“好!写下去,是有希望的!”赞许与鼓励,让我心中,再次腾涌起“所有的日子都来吧!让我编织你们”的青春飞霞。
这是王蒙先生不老的宣言,这是岁月长空文学的魅力。
人生是要有向导的。在任何一个具体的人生面前,都存在着善与恶、优与劣、美与丑、温情与寒萧的选择。而在这截然迥异分野的初始,人是很难辨识歧路深处实质迥异的风景。而好的文学,此刻却正如一缕春光、一位天使,感应我们的心灵,引领我们走向美好与温暖。十二岁,初二时的一场病痛,躺在床上,读《钢铁是怎样炼成的》,年少的心与柯察金·保尔的精神世界隔空呼应。随着病痛的痊愈,保尔关于生命意义的思考,和入我服下的药汁,涓涓融进血液:人最宝贵的东西是生命,生命对于我们只有一次,人的生命应当这样度过——当他回首往事的时候,不因为自己的虚度年华而悔恨,也不因自己的碌碌无为而羞耻……;十七岁,读冰心先生:成功的花,人们只惊羡她现时的明艳,然而当初她的芽儿,浸透了奋斗的泪泉,洒遍了牺牲的血雨。这些隐现在被称作小说散文诗歌中的文字,究竟被施与了怎样的魔力,让一颗懵懂年少的心,瞬时获得了开启世界的钥匙。从此,再没有什么困难能让人畏惧,再没有什么威压能让人低头,再没有什么挫折能让人消沉,再没有什么欺骗能让人失去信心。
我要感谢奥斯特洛夫斯基,感谢冰心先生,感谢路遥先生,感谢王蒙先生,感谢为我们提供一部部人生正确航向和正能量文学作品的作家,感谢这个世界上创造出文学和为文学进行创造着的人们!人类永远充满青春,青春万岁是人类永远的呼号。让所有的日子都来吧!让所有的日子都去吧!我们已知人生的意义和奋斗的内涵,我们不在乎青春岁月的背影渐行渐远,我们依然喜欢在晨光里,在草地上,在高山之巅,在大海之滨,高呼青春万岁!我们不是作秀,我们不是矫情,谁说我们青春不再,青春已永驻我们文学的心底!
我这样告诉王蒙先生。
(原载2018年11月15日《安庆晚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