挣面子（小小说）

我的家乡在偏远的农村，在那里每家每户都有自酿谷酒的习惯，故又称为酒乡。父亲每年都要自酿两大缸谷酒, 经常在三顿饭前，如果看到有可口的下饭菜，都要喝一盅。年过古稀的父亲与母亲一道，每天面朝黄土背朝天，含辛茹苦的把我们姐弟三人抚养长大，且一个个远走高飞。为了表达对他的养育之恩，自从我参加工作以来，投其所好，每次回家探亲，我都要带上几瓶好酒孝敬他。每一瓶也就200元左右的中档白酒，对于长期喝自酿谷酒的父亲就感到很满足了 ,并且遇人就炫耀，夸儿子孝顺。我同时也还不忘劝他为了身体，尽量少喝一点。昨天父亲从乡下进城看孙子，午饭时，拎出一位学生艺考上大学送我这位指导老师的茅台酒，和他对饮了起来。

茅台酒是国酒，随着其价值和文化的提升，茅台就像奢侈品一样，高收入的不在乎价格，喝茅台成为财富和地位的象征。当我第一次喝茅台酒时，就认为它是风格最完美的酒，其酒质晶亮透明，酱香突出，令人陶醉，敞杯不饮，香气扑鼻，开怀畅饮，满口生香，回味悠长。

半瓶酒下肚，父亲脸放红光，话也多起来：“嘿嘿……老家，你三叔的二小子在省城当官，也没见你三叔喝过茅台酒，哼，俺儿子当教师咋啦，俺也能喝茅台酒……”父亲在城里只玩了三天，硬是放心不下老家九十岁的奶奶。临走时，妻子将那天没喝完的半瓶茅台酒，塞进父亲的提包里。

父亲过70岁生日那天，我为了给他祝大寿，买了一瓶茅台酒，携妻带子回到老家。那天，父亲不仅请来村长、小学校长等乡村“名流”，还特意将远房三叔也请过来。开席后，父亲笨拙地将那瓶茅台酒打开，“咚”地戳在桌面上，说：“这是俺小子孝敬的茅台酒，咱别心疼他花多少钱，今儿个，老少爷们都开次荤吧……”父亲满面红光，端着酒杯，挨个敬酒。敬到三叔时，我分明看到三叔的眼里涌出几滴混浊的老泪。

送走客人，妻子收拾“残局”，随手将那个空茅台酒瓶扔了出去。不一会儿，父亲乐颠颠地将它捧回来，用新毛巾擦干净，轻轻摆放到屋里正堂的桌子上。我问母亲，留着那个空瓶子有什么用，母亲笑着撇撇嘴角：“哼，跟个小孩子似的，上回从你那里带回来的半瓶茅台酒，跟你三叔喝完后，瓶子找不见了，硬说是我弄丢的，别理他，让他显摆去吧。”我明白了，父亲这是拿茅台酒瓶在众乡亲面前为他的“孝子”挣面子呀！

这次“五一”假期我再回到老家，给父亲又买了一瓶茅台酒。到家后，我刚拿出那瓶酒，父亲的脸上就晴转阴天，口里喃喃地说道：“年轻人真的不会过日子。”我不解的看向母亲，她解释说：“你爹是心疼你乱花钱。快收起来，等回去后，给人家退了。”说话间，三叔进屋，见我回来了，他邀请我和父亲下午去他家吃饭。

迈进三叔的正屋，我发现三叔的桌子上也摆着一瓶茅台酒，我会心地笑笑：怪不得父亲要把个茅台酒瓶摆到正堂桌子上，原来，他是有意与三叔比“阔”斗“气”。三婶将饭菜端上桌子，父亲看着那瓶茅台酒，眉头一挑：“是你家二小子给你买的吧，咱俩先整两口尝尝？”父亲的话没落地，三叔慌乱地抢过话头：“啊，不，不！”父亲瞪了他一眼：“哼，二小子在城里当官，你还在乎这瓶酒。”说话间，从桌上将酒抓过来，没费劲就打开了，每人斟满一杯。

不等三叔劝，父亲端起来，仰头就是一大口，随即“噗”地吐了出来：“这是什么酒？这么辣!”三叔尴尬地摇摇头，叹口气，喃喃而语：“这空瓶子还是我从你家里拿回来的呢,唉,都是为了给我浑小子撑面子呀!”

第二天早晨，父亲从提包里抽出那瓶茅台酒，塞到我的怀里：“去，给你三叔送去，为了孩子，老人的心思都是一样呀!”

2023年5月20日于上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