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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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交了男朋友，他是个程序员，我们恋爱了3年，准备结婚了。这天我挽着男友浩亮的胳膊，走进一个美术馆，边走边看，突然间，我看到了一幅我最不想看到的画，整个人浑身发抖，浩亮觉得奇怪，笑着问我：“怎么了？”问完，顺着我的视线往墙上看去，我转头看着他，却发现，他脸上的笑意正在一点点消失，脸色铁青，握紧拳头，连头都不抬一下，骂了一句：“你真脏。” 说完，用力甩开我的手，一个人走了。 我呆呆地站在那里，看着他离去的背影，耳边不断地回荡着那句“你真脏！你真脏！” 墙面上那幅画，是个没穿衣服的女人，优美的身段，洁白无瑕的肌肤，每一个细节都刻画地细致入微，近乎完美的裸体。没错，我就是画里的那个女人。
我看着这幅八年前的画作，从震惊，到平和，最后我开始欣赏这幅画，那张画的作者署名是廖明晖，他现在已经成了一位青年画家，作品进入巴黎、佛罗伦萨展出，在国际上也有了一定的知名度，说实话，我真替他开心。 回去后，我毫不犹豫地与浩亮分手了，我不需要做任何的解释，一个心里脏的人，无法欣赏人体艺术，他会觉得全世界就他最干净，就让他做个精致的处女座吧。
我的家乡在一个农村乡镇，父亲10年前得了半身不遂，母亲不得不辞了工作来照顾父亲。弟弟在上初中，为了维持家人的生活和筹措父亲的医药费，我不得不在高中毕业后放弃高考，离开家乡，来到杭城，跟同乡的小姐妹一起在一家餐厅里面打工，做服务员的工作，每月除留下基本生活费，其余2000元全部寄给家里，以解燃眉之急。
2012年的时候， 那天我负责的一个包厢有个聚会，都是美院的老师和学生，大家素质都挺好，我每次上菜的时候，他们都会说声谢谢，态度和蔼，聊天的内容也都是与艺术相关的话题，临近结束的时候，有位老师突然把我叫到包厢外面，给我一张名片，说道：“你好，我是美院的一名老师，是这样，我们最近2012届油画系在上人体课程，需要一个人体模特，我觉得你挺合适的，如果你有兴趣，可以联系我，我们一个小时有200元的佣金。” 我那时候一个月打工的工资也就2800块，一个小时，就能有200块的收入，我心动了，当天晚上，我就联系了他，然后约定第二天就去看看。 我原本以为当人体模特只要坐在那边让他们画我就好了，去了才知道人体模特是要裸体的，就是脱光衣服摆出姿势，让他们画我，我当时就犹豫了。 那个老师看出来了，笑着跟我说，全程不会有人拍照、录像，画室里面也是不让外人进来，大家只是纯粹的艺术创作，没有别的意思，让我不要误会，并且还提前把佣金给了我，告诉我，并不只有我一个人，有很多人都在做人体模特，隔壁还有一个安徽姑娘，这是造型艺术，并不是什么让人丢脸的行当。
我那时候小，想着既然都来了，他们安全措施做得也到位，佣金也收了，不做有点说不过去，就一咬牙答应了下来。 但是等到现场的时候，还是有点拘谨，画室里七八个人，前面放着画板，齐刷刷地盯着我看，我要在他们面前一件一件地脱掉衣服，我还是犹豫了，老师也看出来了，吩咐大家先背过身子，等我脱完衣服了以后，再转过身来。 我第一次光着身子，坐在那里3个小时，一动不动地让他们画我，我全程脸红着配合着，他们只能坐在原地看着我画，这让我稍微有些放松，就这样，我的第一次兼职终于顺利完成，等到结束的时候，学生又全部背过身子，让我穿好衣服后，他们才出去了。 虽然有些意外，但是结果还是好的，我得到了应有的尊重，而且赚的钱还不少，就这样，我接受了这份兼职，每周都会过来两次，因为不能耽误工作，只能晚上过去，每次3小时，一个月有4800元的额外收入，这让我感到很满足，只是这件事，我从来没跟别人说过，周围的同事也不知道我每次一个人出去干嘛。
那天，我正在上班，迎面走过来一个阳光大男孩，长得很帅气，穿着一条牛仔裤，一件白色衬衫，看到我之后，一脸的惊喜，笑着跟我打招呼，我认出他是美院的学生，下意识地回避他，没跟他说话，他好像知道了什么，也就没再追着我说话。 等到我晚上9点钟下班了，和同事准备一起回宿舍，却发现，他背着一个挎包，在门口等我，他走到我面前，笑着说道：“我能找你聊聊么？”他一米八的身高，笑容充满了热情和真诚，同事都露出羡慕的神色，一边推着我，一边哄笑着跑开了。 “我知道，你看到我觉得不好意思，但是，你大可不必这样，你不要觉得自己是在做见不得人的事情，那些经典大师的作品，都有人体艺术，那些画中的人物也随着大师的画作，成就了不朽的艺术，跟着作品一起流芳百世。所以，你应该想得通透一点，就不会觉得不好意思了。” 他把手插在口袋里，一本正经地跟我说着这些。 我也没回话，点了点头，表示赞同，他又伸出手来，说道： “我叫廖明晖，能跟你交个朋友么？” 我看着他一脸真挚的样子，握住他的手说道：“你好，我叫徐慧珍。” 之后，我每次去美院做兼职的时候，都会特别留意他，经过多次的兼职，我已经习惯了被很多人围观看着我写生，只是，看到他的时候，莫名的会觉得有些不好意思。
自从我们认识了以后，他就会经常过来找我，约我一起看看电影，去游乐场玩，还带我去了很多我从来没去过的各种艺术展馆，去看那些大师的画作。 他告诉我说，我现在的工作看起来简单，但不是长久之计，对自己的人生要有长远规划，他让我去学习，换着融入不同的圈子，还说，一个人的价值是由他的圈子决定的。 在他的不断鼓励下，我重新拾起了学习的信心，一边工作，一边报了一个美术培训班，他看我也爱上了美术很高兴，将自己原来买的美术学习资料给了我，说平时没事时多临摹大师的范画，并与我共同制定了学习计划。想着自己有一天，通过自己的努力改变命运，也能做个美术老师，心里对未来充满憧憬和期待。
在这之后，我已不再仅仅满足于做好模特，利用做模特一动不动地刻板、单调的姿势，把注意力引向专注周围的一切，关注画画人的状态和神情，从中捕捉到她们的形象特征，观察、表现方法等，聆听老师对每一位同学的点评和指导，联系自己培训班的练习，琢磨临摹中遇到的问题等，这样做既避免了胡思乱想、或疲惫想打瞌睡等弊端，又可以增强记忆，巩固所学知识，一举两得。特别是每一个小时后15分钟的休息时间，我会披好睡衣，在画室走走、活动活动筋骨，走到每个人的画板前，仔细观赏大家的习作，以及相互之间的技术切磋和研讨。耳濡目染让我对人体绘画中比例、结构、肌肉、色彩及艺术处理等有了朦胧的美学理解和认识，增加了我对美术的学习兴趣与爱好。
可是天有不测风云，我们那天去看展的时候，碰到了他的一个同学，是个女生，很明显，她也认识我，看到我和廖明晖在一起，很惊讶，捂着嘴笑了，而且用嘲讽的语气说道：“你们，你们俩怎么在一起了？” 明晖眉头一皱，没有搭理她，而是拉着我的手就朝门外走去，我不知道的是，后来整个学校，都在传言，他们学校的校草居然跟一个人体模特在一起了，那个模特还是个服务员。 也不知是谁透露的消息，他们学校的个别同学开始经常来我工作的餐厅吃饭，名义上是吃饭，实际上是为了看我，有的拿着手机开始偷拍我，还有更过分的直接问道： “你们俩有没有亲密过？” 我拿着一杯水泼了过去，众人一阵哄笑，那人估计喝多了，觉得很没面子，拿出电脑，看着我说： “怎么样？你光身子的样子我们都见过的，说两句玩笑开不起的啊？要不要把你的照片打印出来，发给你同事看看啊？” 我又羞又气，脱掉围裙就跑开了，我本以为这帮所谓的艺术生是群高素质的人，不会看不起我，但是撕开他们当中某些人绅士的面具，里面的嘴脸也是那样的肮脏不堪。
我再也没有脸面在这呆下去了，离开了那个地方，换了另外一个城市工作，继续一边工作，一边学习，我再也没联系过廖明晖，换了手机号码，他想找我也找不到。 两年后，我考到了美术老师的教学资格证，自己的绘画技巧也不错，就去了一个美术培训机构当老师，又过了两年，我离开了那家机构，自己开始创业，有了自己的画室，每天教一帮小朋友学画画，我很喜欢现在的状态。 当年跟我一起当服务员的同乡女孩，嫁人生子了，目前在老家的一家饭店里当服务员，我有时候很感慨，如果当初不是廖明晖的一番话，可能我也会跟她一样吧，不是说不好，至少我的生命里有了更多的选择。只是廖明晖这三个字，在我脑子里已经逐渐淡忘。
然而让我意想不到的是，那年暑假，廖明晖拉着一个小女孩来到我的画室，经别人介绍，过来学画，当他看到是我的时候，他开心得像个孩子一样，然后紧接着莫名地哭了， “我真是没想到，居然是你？居然是你？！我太开心了，你知道么？” 我惊讶地说：“还得感谢你，谢谢你当初的一番话提醒了我，我才有了今天的样子。” “你知道我找了你多少年么？你知道我等了你多少年么？” 他还是那么肆无忌惮地爱激动，周围小朋友都在旁边，还有老师，我顿时有点尴尬，赶紧拉他到一边办公室，说道： “不是，你当着你孩子的面，这么说，合适么？她回头告诉她妈妈，你完蛋我也完蛋，注意影响行不行？” “她告诉她妈有什么关系，我嫂子肯定会替我开心的，我家里人都知道你，好吧？” “这？不是你的孩子吗？”我指着那个小女孩问道。 “我哥的孩子，你呢，有没有结婚？” “本来要结婚的，后来被你搅黄了。” “被我搅黄了？我怎么不知道？” “一起去看了一个青年画家廖明晖的展览，结果就看见我光着身子出现在你画里，那怂货就跑了。” 廖明晖笑得前倾后仰，突然拱手对着天花板说道：“感谢大哥不娶之恩。” 我也瞬间被他逗笑了，眼前这个男人，相比较8年前，除了脸上多了点胡茬，真是没半点成熟的样子，还跟以前一样，只不过成了一个阳光大叔。 我开始不相信他等了我那么多年，因为，那时候，他那么受欢迎，根本不会看上一个小小的服务员，纵然是我们经常在一起，也都保持着朋友间的距离，他从来没有跟我说过，他喜欢我。
直到他带我来到他的工作室，看了他近几年来的作品，我才慢慢相信了他所说的，因为在这些的作品里，几乎都有我的影子。 “你一个美院校草级男神，怎么会对一个服务生念念不忘？”我笑着问道。 “因为你长相甜美、身材好…” 我瞬间被他雷到了，伸手准备打他，他却一把抓住我的手说道： “傻瓜，喜欢一个人，怎么可能因为某个人优秀就去喜欢的，心里觉得喜欢就是真的喜欢，我相信自己的直觉。” 我轻轻地靠在他的怀里，心里一阵感动。 感谢上苍，青春有你，时隔多年，依然没有错过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