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歌（组诗）

暗夜

风摇着高大的香樟，同时

也抚过沉静的小草

像个操琴者，但此刻意绪落寞

夜空下影子那么芜杂，冷暗

她又能弹出什么和畅的曲调

我已经厌倦了，那些激昂的

或是使人入睡的音乐

只想让一阵风吹过窗前

掀开树影的帷幕，让我看看

月光如何在山峰上滑行

又如何被云团剪破

敲打

一整夜，他们敲打着墙壁

然后让墙壁把敲打传递给我

一整夜，他们沉默，把交谈让给铁石

两个糊涂的人纠结了一晚

也没有说清背后的命运

仍然在无望地纠结

为了熬到晨曦填满眼眶

我已招供，你也从了吧？

骤雨

从天空骤然而至的奔马抹去了

上一轮冲刺的蹄痕，雾气飞扬

所有的山峰与深壑都在屏息聆听

这借天地之间巨大的裂口传达的律令：

杀！杀！杀！

一场雨覆灭了另一场雨

而光明与阴影仍在虚空里交锋

残夜

犬吠坚决地插进来

打断了小河正在拐弯的涛声

借助暗淡的月色，夜行人

踉踉跄跄，踏残了西山顶上的那轮下弦月

这些场景已折磨我多少个夜晚

像鞭子，一遍遍从梦里抽过

而黎明庸常如昨，且总是姗姗来迟

像雪片悄然，染白了每一朵升起的暗云

冥思

在草地上站立得太久了

那株银杏已炼出一身黄金

它对面的石灰岩，从山洞里出来

已有半年了，仍浸在冥思里不得解脱

没有人告诉它们：秋风已把北边的山峰

扫荡了一次。我也不忍

——一个失眠的人怎么忍心

把别人从他神往的梦境叫醒

错位

从纸页里走出来，他把脸埋在

杨树撒下的叶片中

一半腊黄，一半淡白

而他的手指陷在菊丛里，清瘦

如几茎掐走了头颅的菊枝

只剩下手掌在招摇

他的脚步还在秋雨带来的泥淖里

流浪。山远水远

又怎能走出一册寒墨的意境

死亡

仿佛有水流过我单薄的身体，向下

带走落花与枯叶

沉下泥沙，淤积在我的肺腑

它们赋予我黑色的性格：

我的孤独，我的忧郁

也包括我顶着的紫花的小欢乐

尤其是这样的秋夜，守着这些

像一位母亲守着自己的另几个幼小躯壳

听凭它们变凉，耳畔是冰凉的虫唱

青云顶

晚风推动着天幕上的云

也推动着山坡的阴影

推动山墙外的松木

也推动着檐角上悬垂的风铃

风包围了寺院

只有龛上的佛安详地坐在自己的冥思里

在烟雾里端着兰花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