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熊林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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诗歌
202111/0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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留守的树(七首)

树的话

 

一棵树曾经向白云倾吐过那么多心声

白云听一小会儿就厌烦了

一转身就躲到了山那边,有时

干脆就用一阵喝斥作为回应

 

但那树就是无法抑止自己:向鸟说

鸟会七嘴八舌地安慰一阵子

然后接受树馈赠的一枚果子,飞走了

让满腹心事的枝头摇晃半天

 

没有云也没有鸟的时候

树就对着空荡荡的蓝天说

说着说着就作势欲飞

恨不得连脚下的大地都提了起来

 

树只顾着诉说,不会察言观色

直到完全疲倦了,才站在原地打一个盹

这时天空会把树说过的话

一句不少地送回到地面

 

树从没有向大地说过一句话

可没有一句逃得过大地的耳朵

 

生命中的树

 

总有一棵树越长越像你

站在路边等你,为你代言

和它擦肩而过,你不知道

它已附着在你的影子里

开你的花,结你的果,红你的叶

你走多远,它的树阴就扩散多远

 

如果你不回来,它就拼了命地向高处长

高到能看清你远方的脚印

凌乱在它的年轮里

那些花荒了一年又一年

每年都撒路人一身的芬芳,你不知道

那是树从远方捎给你的情书

 

一棵桃树会替狗活上好些年

 

去年春天,张三家的狗死了

就埋在池塘边的桃树下

 

今年,那树桃花开得特别早特别艳

似乎每一条僵硬的枝柯都变得灵巧起来

把微型火焰从水上燃到了水下

 

可我不敢靠近,我怕每一朵花蕊里

都埋伏着一声轻得不能再轻的犬吠

我相信这棵桃树还会替那只狗

活上好些年

 

一只麻雀在树上跳来跳去

这是它的第一个春天?它还不曾

见过这样洋洋洒洒的一树繁花

它兴奋了一个上午,它太年轻了

看不到树下埋藏的阴影

 

树枝上的鸟

 

一些鸟被树枝弹起来,又被另外的树枝接住

一些鸟就是这样被弹向远方

或者被远方弹了回来,在树枝上摇晃

 

现在它们在树上优雅地鸣叫,显得无所事事

被村庄拿来装点新一天的安详

让人们疏忽掉池塘里蛙鸣的躁动

 

它们悠哉游哉的摇晃中,那些树枝

逐渐睁开惺忪的睡眼,借着风

把自己弹拨成无数条舒展的弦

 

那些鸟,那些琴弦间翻飞的音符

乡村上空持续的即兴演出

让村庄充满了越来越多躁动的生命

 

留守村口的树

 

其实,有些时候,树也想停下来

等等常年外出的人们,不再往高处长

担心他们回来时认不出自己

 

树不理解人们的心思

人们多不希望别人比自己高出一头

却愿意让树尽量向高处长

越高大越好,那样就可以有一个

拴牛和乘凉的好地方

 

树一旦真正停下来,不再向高处长

就和灶堂只隔着一把斧子的距离

尽管人们自己的影子歪歪斜斜不成名堂

但却对歪脖子树恨之入骨

尤其是长在村口的

 

树在白天一动不动,但在夜里

有时也会远涉江湖,去往三千里外的异乡

把浓荫撒到一个游子的梦里

腊月里,必有一个人回到树下

哭得一塌糊涂

他把树当成了往年靠在树下的母亲

 

每一棵树都不是靠泪水长大的

那棵被泪水浇过的树

新春里长出的叶片

果然就有了一丝丝沧桑

 

老树昏鸦

 

一棵树,已把所有的叶片写光了

还硬着头站在十二月的风里,试图

继续用雪来给天空写信,给飞鸟写信

 

此刻,只有乌鸦还在断续地跳读

那些枯燥和生涩的短句

如果停下,它的舌头就将被冰封住

 

不断地从枝头落到地上,它像什么

一块被遗弃的炭?

谁也不想听它闪闪烁烁的咶噪

 

这是个严肃的黄昏,群山已准备好

大片的阴影,来掩埋这棵倔强的树

这时,人们都听到一声指认——

乌鸦,好些年都没有见过的乌鸦

 

给护林人的悼亡之歌

 

那些年,你是山林真正的神灵

屹立在每个山峰绝顶

只要你愿意,轻轻的一丝呼吸

立刻会引起一场绿色的海啸

无数挺拔的脊梁向你聚集

汇成你梦中的江山梦中的国

 

那些年,你手下的亿万青松

如一列列士兵:昂首挺胸

随时准备慷慨赴死

如一支支刺向阴云的钢枪

挑在枪尖上的每一丛雪

都是为自己提前挽好的花圈

 

那年你去后,万山凋零

每一株青松黄了又黄,在风雪里

仍是努力挺直自己的脊梁

那年大雪,万古如长夜

那年之后的山林,成了野兽狂欢的家园

 

你走之后,山林失去了鹰隼的目光与啄木鸟的铁喙

在爬虫们温柔无骨的亲吻下,每一株青松

都开始了裂变,接受虫豸馈赠给木纹的“珍珠”

轻易地交出铮铮铁骨,曾经的亿万战士

如今已替换为匍匐乞讨的侏儒

 

如今是荆棘遍野雾霾笼罩沙暴横行

谁要想开口呐喊,谁就会被灌满毒沙

谁要想挺起脊梁,谁就会被狂风腰斩

谁要想赤足前行,谁就会被连根铲除

万古如长夜的山林,谁又能为它献祭

自己骨髓里那粒微弱的磷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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