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台之思
不想思考了,坐在阳台上
看下午的江水闪着波光
穿过峡谷远去
一些轮船在江面上滑行
顺水或者逆流,都悄无声息
它们负重,但扬起的波纹
在峡谷里那么灵动
其实也没什么可思考的
像江水那样,只管流就是
流到哪里算哪里
从不考虑背负的那些轮船
走得多么艰难。悬崖的阴影
压在轮船的甲板上,更多的
倒在江水里,为潜伏的鱼
搭建了摇晃的庇护所
峡谷,那些巨轮也拖不走的阴影
多像沉积在阳台上的抑郁
现在黑白分明,被下午的阳光照亮
望月
不过是件破旧的衣衫
披在故人肩头
教他寂夜的路上时时抬头
一望,芳草便长满天涯
不过是一朵时开时谢的花
高楼边缘,更多的人
并不在意芳华如何绽放或凋谢
闹市里多的是璀璨的灯火
越明亮,越冷,越孤独
只有暗淡下来,才能看到
众星喧哗,现身于攒动的天街
只有它削瘦的利刃“落满了黑暗”
追光的人还在赶赴黑暗的背面
试图探索更远的渊薮
留下最初问天的同类还在举头
收集夜幕遗漏下来的天光
梨花与雪
岑参一唱,雪花和梨花的关系
就有些暧昧了。作为世仇
它们本当不共戴天
基本以爆竹声为界,井水不犯河水
但现在,人们总拿它们互喻,互赞
把它们看作是互相倾慕的对象
以诗的名义,强扭在一起
他们哪会顾忌
雪花冷艳,不近风情
而梨花柔弱,不堪风寒
众口一词的颂诗中
天地都笼罩在浪漫的婚纱里
谁也没有在意将要遭遇的
一地狼藉
盲流
盲了双眼的人,沿着一条街道走向
下一条街道,耳边塞满了声音
车轮,叫卖,敲打,更多的脚步
他在人流中显得迟疑、滞笨
他的竹竿尽量避开人们的身体
他的眼似睁似闭,口里似乎在念叨
但没有人停下来听他的声音
人们都在尽量避开他的身体
像航船躲避激流中的某处暗礁
就这样,他缓慢地移动
向着下一条街道,下下条街道
斑鸠之歌
不是野鸽子,是斑鸠
在雨后的丛林中,咕咕,咕咕
像在抖落身上的水滴和斑点
转动颈脖,从树顶
跳到突起的石块上
静立着,像在等待
远处的回音
一只斑鸠,从不仰望雨后的蓝天
它只在自己的丛林里
跳跃,静立,抖动颈脖上的斑点
它的鸣叫,顺从于
拂动羽翎的风声,月光
也顺从于枝条抽芽的方向
土地或石头之歌
没有什么是土地不能消化的
除了这些石头
它们孤立在土地之上
高举的头颅,指向天空
拒绝种子从肩头发芽,也拒绝鸟
做永久的停留
一个人在暮色中靠着石头打了个盹
等他醒来,锄头已经被土地消化
只剩几点锈迹,木柄也已腐朽
但田地里仍旧草长莺飞,一片葱茏
他想迈开双腿,才发现自己也被土地消化
只剩了骨头还支撑着头颅,没有倒下
一些藤蔓正顺着股骨爬上肩头
为他换上一身春装,衣褶里蟋蟀正在吟唱
还有什么是土地无法消化的
除了这些从土地里长出的石头
琥珀
要不朽,这就是真正的不朽
大海都枯涸多少次了
它每一根毫毛仍然异常清晰
仿佛只是在透明的梦境中
沉睡了一小会儿,下一秒就将醒来
用前肢搓搓绿得发亮的脑袋
然后飞向广阔的松林
要隐居,就隐居到未来的时空
抛弃今天的空气和水
但仍然要睁着无数只眼
看这世界,在阳光里如何沸腾
如何冷却,最终只遗留
一滴浑圆的泪,包裹住飞翔的心脏
哦泪水,从来都不是大地永恒的主题
乌有之信
午后醒来,他慢腾腾地展开身体
直到夕阳落山,才把信写好
可是送信的人没了
现在只有跑快递的在街上飞驰
他不需要那么快,他希望
用十天半个月的功夫
来体验等待,他甚至不需要回信
他给收信的人打了电话
说:给你的信写好了
但找不到送信的人
其实,他不知道收信的人
也刚好醒来,刚好收下一件快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