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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薛鹏
(一)
妻去外地了。重阳节，形单影只，独过。
秋味浓稠，化解不开。赏秋高气爽时，竟夹杂一丝悲凉，毕竟下一站是冬，草木褪青葱，渐近枯凋。
名为都市人，却花钱买房住入乡下，有效仿古哲先贤之嫌，也实在是厌烦了喧嚣市井，欲去寻个耳根子清静之地，用绿色的空气洗灰色的肺。“疏影横斜水清浅，暗香浮动月黄昏”，入夜，用清亮的声音吟林逋的诗，还着意赞他的“梅妻鹤子”。
中秋节浴着桂香，刚消失在花墙的转角处。未过保质期的月饼，充当了重阳节的早餐，简易而香甜。
孤独的心莫名地有小鹿冲撞，竟然想唱情歌!看来，人还不老!吴雁泽是我喜爱多年的歌唱家，清亮、抒情的嗓音，足以将老、中、青女性一网打尽。他唱的《看见月亮就看见了你》，把新疆美景和美女酿成茅台抑或五粮液，我也踉跄在醉醉醺醺之中，决计使用《全民K歌》唱这歌，冲动了，立马要唱，不等片刻。这岁数了，虽然不能俘获全部芳心，但歌声中的真情实意，如果“她们”能够听见，至少能被唤醒当年的怀春情怀和心灵的初次悸动、震颤……我曾年轻，我曾浪漫，“她们”与我有故事，情节却是出奇地规矩、刻板，因为我们的青春正值那个年代，纯粹得可爱!“美丽的姑娘我属于你，我的阿依夏……“歌词好缠绵，重阳节独处时，我忘情地唱这歌，并问自己，“她”和“她”去了哪里?模样变没有?哦，“老态龙钟”不应属于“她们”，我不愿意这种形象，挂钩我曾经的恋人。我只痴痴地回想“她们”当年的花容月貌，回想“她们”那时的曼妙身姿。这，算不算犯规?甚至有点儿老不正经?
我的手风琴是“鹦鹉”，名牌。60贝司，轻巧。多年前曾在成都春熙路买了一部上海“百乐”，120贝司大琴，如今背在胸前，好重!当时，打折，便宜了1000多块钱，高兴极了。后来，逐渐拉着吃力，才买了“鹦鹉”小琴。这些与年龄挂钩的往事，在重阳节涌现，太正常!轻轻拉开琴的风箱，似乎有深秋的风诗意着每一条旋律，恬恬地掠过小院儿的花花草草，越墙而去。那是我和“她们”都喜爱的前苏联歌曲……
我只在记忆中珍藏“她们”的芬芳花季。但时光的铁面无私，又不得不让我猜想“她们”的现状。是在席卷神州的广场舞中健身减肥，还是在某某合唱团里亮嗓抒情?对了，据我了解，“她”适合唱高音，“她”适合唱中音。今天，“她们”是在逛街欢度重阳节，还是正在买菜做饭接孙子?
说起合唱团，我赶紧捧起乐谱《祖国，我的心为你燃烧》。这是十九世纪捷克著名作曲家德沃夏克的作品。是他的《第八交响曲》第四乐章选段，一首无伴奏合唱。节后，我们合唱团要排练，还要抽唱，赶紧熟悉吧。之后，泡上碧螺春润嗓。这好茶挑起我阅读《暂坐》的欲望，此书说的是西安几个女性和一个俄罗斯姑娘在一家茶馆内外发生的事情，颇有现实意义。贾平凹写的，叙事老道、深刻，有新的突破。于是，每天总要翻上几页。其实，著文、唱歌、拉琴、读书、打球、吃饭、睡觉，这些事情每天都在递次进行，少不得，等不得，犹如老年人的尿频、尿急!恰当吗?嗬嗬。
在文学、艺术里盘桓半天，节日午餐呢?自己做太麻烦，别墅园区有食堂，去买吧!近日疫情又有反复，外出更是必须戴上口罩，便拿出一个，崭新的，印有国旗图案，参加东京奥运会的中国乒乓球运动员，戴的就是这款口罩。马龙、许昕、樊振东名扬天下，我有几十年业余球龄，也扬名某些小圈子，戴同款口罩，表达对国球，对功勋球员的喜爱，顺理成章!
拿出口罩，想起自己昨夜写的《口罩》诗，决定马上润色定稿，填充这个佳节的时空和内涵，也是少不得，等不得!
不一会儿便改定了作品，自我感觉甚为良好：
“《口罩》/呼吸左右命运/我在疫情中的认知/与红唇温柔接吻/与素颜厮磨耳鬓/戴上口罩/戴上了保险、安宁/每一次呼气吸气/拜托口罩过滤/他的毒气进不来/你的脏气出不去/互不误伤/谨慎着与魔斗拼/别嫌捂鼻憋气/它却挂钩人的性命/吸气呼气/口罩检测过往气体/遮住大半脸庞/认不出老赵老李/却档不住刚毅神情/遮不住决胜眼晴/以轻飘飘的身躯/建沉甸甸的功勋/你，往日少人问津/今天，身价翻天覆地/命运受控呼吸/口罩前赴后继/呼吸左右命运/口罩舍身取义/大难中，我们/同呼吸，共命运/口罩有功!口罩证明!”
饿了，戴口罩，出门取食。
(二)
一条小溪蜿蜒平顺，水清清，绕着别墅区小食堂流淌，几株高大树木下面有饮茶的桌椅，秀美幽静，我常在它一旁的木板栈道上跑步，听哗啦啦的流水声音。几株藤蔓绞抱出好看的形状，老而苍劲，入夏便有紫色的花在肢体上艳开。难道它在设问：我老吗?我说它并不老，它还有梦，年年开花，媲美群芳，要为缤纷园区再添缤纷，这个梦源于它的初心。我好感动!往日，我会久久驻足与它对话。而今天，却为了解决饥饱问题，匆匆路过，只挥手打了一个招呼。打包饭菜的碗盆在我手中有节奏地轻微碰响，似乎在祝这个老朋友重阳节快乐。
食堂院坝有两个木亭，都有老年人围坐聚餐。菜肴丰盛。
“买回家吃?你那口子呢?丢你一个人在家?”笑。
“有事回娘家了。不是丢我，是给我自由。”笑。
“来，多加一双筷子一个碗，一起吃。今天是我们的节日，同贺同乐，干一杯!”
“不啦，谢谢。以后干杯的机会多着哩。“
“是嘛。每个月退休工资按时进账，还不断上涨，就是拿给我们吃好、喝好、穿好、耍好的嘛。”
我答：“正确正确。重阳复重阳，人老更比黄花香!”
全场大笑。
一会儿，我端着热腾腾的饭菜，沿着小溪往回走，看见盆中的竹笋肉丝相比往回多了不少，是过节优待?又想起刚才与那个老哥的对话，好一番感慨!“重阳复重阳，人老更比黄花香”，我佩服自己突然冒出的这句话。在我们国度，这话千真万确!
人一高兴就想唱歌。哼起一首歌，竟然是我作词作曲的原创作品：“七月七月多么美好，/亲爱的党啊生日到。/颂歌一曲献给母亲，/心潮滾滾逐浪高。/七月七月多么美好，/百年征程风急浪高。/不忘初心奋斗不止，/阳光普照江山多娇。/七月七月多么美好，/亲爱的党啊生日到。/宏伟蓝图继续描画，/伟大母亲风华正茂!”这歌还由我伴奏、演唱，四合一，在北京获得庆祝党的百年华诞原创歌曲大赛金奖，寄来的奖杯金灿灿的。意义重大，我很珍惜这份荣誉，生怕沾上灰尘，便用薄膜细细包好，放在最佳位置，常看，不告人知，仅激励自己。人哪，一旦上了年纪，就会看淡许多身外之物，“低调”二字自然潜入意识和行为。而对从前有了一丁点微不足道的成果，也要沾沾自喜、奔走相告(甚至弹冠相庆)，生怕别人不知道，巴望众人齐祝贺的做法，感到滑稽、不解。
老了，是古怪了还是成熟了?
(三)
重阳节是农历九月初九，月与日相重，又称“重九”，气候宜人，素有登高、赏菊、祭祖的习俗。古人在这天还要把茱萸佩戴在手臂上或磨碎放在香袋里，与重头戏登山插茱萸一样，都能起到驱虫除湿、逐风避邪的作用。
应节，登高去吧。别墅区背后就有一片浅丘，山顶有寺庙有道观，沿途景色幽寂秀美，遍坡野菊垫衬茂林修竹，诗意浮动其间。树梢有悦耳鸟鸣，叽叽喳喳，像是向世人告密：“这里暗藏桃花源哦!”真真作证了南朝陈徐陵的《山斋诗》：“桃源惊往客，鹤峤断来宾。”
途经一片农田，村民老杜年逾七旬，仍与逃出闹市，甘心务农种菜的别墅业主，在田间翻地、捉虫。全都是霜白的头发，全都是退休的“闲人”，我同他们打招呼，互祝节日快乐，爆发了一片爽朗、满足的笑声。
山路渐高，秋风掠过，捎来些许低落情绪，无以名状。
“独在异乡为异客，/每逢佳节倍思亲。/遥知兄弟登高处，/遍插茱萸少一人。”山野难觅茱萸，我只把幻象中的茱萸插进心中最柔软的部位。岂知，唐人王维的这诗，并非降温我的心境的原因，我是想起一些往事，一些私密，一些哀喜，一些成败而已。告诉我，人的一生，谁能绝对没有这些?
看来，这个老年节已在我心中烙印般告知：“你不能彻底洒脱、超然。你少不了怀旧、伤感。因为，你食人间烟火!你不年轻!”
不要紧，登上更高处，目光无屏障，看得远而又远。那里田园辽阔，那里山环水绕。“金山银山不如绿水青山”，一座座岗峦连绵起伏，绿袍加身，秀美极了。男人也善变，转瞬，心绪豁然开朗，由阴转晴。
当晚电视新闻：面对超2亿的老年人口，国家又有新的养老、医保举措出台；退休工资17连涨；家庭养老成效多多，正在全力推广……
时代五彩缤纷，生活五彩缤纷。节日五彩缤纷，心情五彩缤纷。这个孤单的重阳节，怎么就过得这般有滋有味，欢欣鼓舞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