垂泪的茉莉花

垂泪的茉莉花

薛鹏

又是八月了，又是茉莉花飘香的季节，心儿却在馥郁中颤栗、哭泣。

好多茉莉花横陈桌上，垂夜之精灵酿造的泪珠。不见了慈母端坐的身态，不见了银针牵引的绵绵温情。那根没有尽头的洁白，是“神圣”“伟大”笔划的无限延长，编织了两个充天盈地、惊神泣鬼的辉煌：“母爱”!

那年八月，茉莉花正年轻，从园子来，从枝头来，为我们开放妩媚，奉献美的高潮。母亲借助眼镜，捕捉细而短的花梗，穿针引线，将花朵串连成几个花环。近百朵啊，该要多少时间，多少精力。母亲逐一分发我们，博大的母爱啊，那份舐犊深情，浓酽了再浓酽，倾尽四海，也无法稀释、淡清!至今，我的泪水仍在浸湿这个场景：我们雀跃戴上茉莉花环，母亲看着，优雅地笑，眼镜后面，有欣慰的泪点，悄悄闪现……

我醉入花环，不愿越出浓香筑就的城垣。我在品味中追觅，追觅儿时一个刻骨铭心的亮点一一几岁的我，性急而蠢憨，连瓜子也嗑不开。母亲嗑了许久，去壳屑，将瓜子仁积累整整一盘，笑骂一声：“小笨蛋”，将盘碟送我手边。我偎依母亲，咀嚼母爱，第一次强迫泪水在眼眶打转……

如今，再也不见那个盘碟，再也无人理会桌上的茉莉花朵，一任发黄、枯败。然而，它们已经香透我的人生，时刻慰我惆怅，添我智慧，固我执著，催我向前!

八月的尾声竟是母亲生命的尾声。“。”和“!”标得如此突然、哀婉。从此，我是再也走不出这个盈满悲伤的圆圈!

当我在母亲墓前报告成功，倾诉悲欢，痛陈疚意，话说美满，献上不似茉莉，胜似茉莉的心之花环，灵魂方获些许慰安。

“好一朵茉莉花,满园花开香也香不过它……”哦，别唱了，谁家的发烧音响正在甜美点赞?箭似的声音，真要把淌血的八月射穿?!啊，不，唱吧，唱彻阴晴圆缺，唱香冷暖人间，唱透春秋盛世，唱遍地北天南!母爱，是人之子片刻也不能淡忘的神圣、永恒的情感……

(2021年八月于成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