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的情思

花的情思

薛鹏

(一)

豌豆花、油菜花、棉花草花挤在一起，亲密地开放。她们小家碧玉，花瓣都很袖珍，蓝色、紫色、红色，各自绽放，香气混淆着，阵阵袭人。

花瓶颈细肚大，曾是饮料瓶，虽与不起眼的小花一同“卑微”着，却艺术得很。我感觉像某些人。

春天的花多得数不过来，形色各异，躁动着人的五脏六腑，抑不住汹涌情怀，于是想方设法去春游，去看花，累并快乐着。从前我也这样。自从有了乡间别院，就变了。花瓶里的小花，便是我随手摘于田埂的，我有一分地，栽它们，也有野生，都开花，美着勾引我釆它们，说，带我回家，不花钱……

驾车去乡下享受田园生活，必经一条重庆路。5.12大地震后，山城儿女援建的。每年三月份，这条路段四周全是盛放的油菜花，黄灿灿的，无边无际。群蜂如潮，争抢花蜜。玩家胜似潮水，一波又一波在花海中汹涌。农家在里面卖茶水，搭出的布棚，像一个个彩色小岛。耍累的人花不多的钱，吃茶歇脚看花，饿了，呼唤沿路叫卖的小贩，送来豆腐脑、凉面、烤肉串，在土壤和菜花的气息中，酥软着骨头和灵魂，眨眼就消磨了一天，甚至还来不及抖落一身花香，去到近旁那家竹编厂，领略他们名扬中外的非遗工艺，便天色已晚，抱憾而归了。

(二)

去乡间享福不久，开始思念城里的“荷花山庄”。这是成都一处为数不多的城中休闲妙地，每天都有茶客、食客蜂拥而至。除了美女、帅哥卿卿我我，大爷、大妈们也挎着长枪短炮，从荷塘拱桥的这头走到那头，瞄准爽心爽目的东西一营按快门。各个季节的花花草草自然格外受宠，其中夏天多得惊人的荷花便属榜首，独霸了“网红”“打卡”这些时尚赞词。我们金牛区作家协会的创作月会，几十年从未间断，成果丰硕，闻名省内外，其中好多年就是在养眼垂柳与沁脾荷香中，诗意而过。在这里，著文的人像不染污泥的荷，情纯且深。花多，文人们偏要用心香添彩，于是，个个妙笔生花，绽放在作协刊物《上风》的字里行间。装帧、配图优雅着为它淡妆，将独特的中国风融合进去，双“风”醉人，谁捧起这书，都有味津津地放之不下了!

随着城市变脸，荷花山庄在蓝图上标注成“拆迁”。我突然想改一诗：“往年朱明此庄中，/人面荷花相映红。/人面不知何处去，/再无荷花笑熏风。”又想改一谚语：“草木如人，孰能无情!”偌大庄园，众多花草，将被夷平，他们哭了吗?抑或为旧貌换新颜庆幸?反正，这里牵扯了好多人的不舍。笔会在每月十五，风雨不误!笔杆子们的儒雅、执著和如潮的文思，由荷花领衔公证，循环反复。这些人定会怀念荷花们，并非全是“见花落泪，对月伤情”的多愁善感，更有文朋们坚固此处的磐石情谊!

于是，有人在这里的最后一个活动日，拍下了一张张影像，背景全是花，供怀旧用，更为历史留存……

(三)

“玉玲珑”，花之美称也。却想不到杂技也如此“玲珑”如“玉”。“五一”之夜，宜宾一家大型商场门前，充气的绸布酷似花瓣，肉嘟嘟的，吊在空中，被七彩灯光轮番变幻着旋转，花蕊中有蓝色绸条粗大地垂落下来，被一个水灵灵的少女攀附，旋转着做各种动作，宛若天仙娇艳着舞蹈。当你看得醉醺醺之际，她冷不丁手挽绸条往下翻滾，飞速，把人心脏惊恐得“扑通扑通”乱跳，生怕她直接砸向地面。离地两米不到时，她却戛然而止，同时舒展妙不可言的身段，造了一个形，把看官直接丢进魂不守舍的享受当中，并拍着巴掌舒了一口长气!由于表演的剧烈震荡，顶上那朵绸花光艳艳地甩动，似乎也在呐喊着凑热闹：“巴适!过瘾!”

儿子家的超大花园露台，有三角梅旺盛着荷尔蒙，密密匝匝地怒放!昙花虽然只有一朵，却把藐视群芳的艳美和清高，膨胀得无以复加，全然不顾“转瞬即逝”的恫吓。它们高高在上地观看大街对面的杂技表演，随风摇摆，并拜托家中名叫“米粉”的宠貓，用“喵喵”吟唱，抒发花儿们的节日欢欣和对表演的欣赏。“米粉”的乖萌更新了我对宠物的认知。你如真爱它们，它们更有回报，定会生动着添彩你的生活，如同那朵杂技绸花，肉嘟嘟地“霸占”你的心灵，并由灯光变幻着欢唱：“幸福的花儿心中开放/爱情的歌儿随风飘荡/我们的心儿飞向远方/憧憬那美好的革命理想……”

(四)

看来我们并未老去。宜宾太平洋影城放映的《这么多年》，说的是两个年轻人的爱情故事，我们照样看得心中小鹿冲撞，面红耳赤，激情不减当年!走出影城，有石榴花含苞或绽放，在枝头并不紧密成片，我却要拍下这些花儿，借喻美好爱情，纪念这次节日观影，佐证自己仍怀“少年维特”的初开情窦。我剪裁照片，有删有留，宽窄相间，滤镜虚化。于是，石榴花有了新的方寸，新的疏密，新的腰身，新的姿容。我蓦然悟到，人生何尝不是如此，你不舍得“剪裁”“编辑”过去的优劣，岂能组合一路走来的闪光际遇，去振奋今后的风雨春秋?黄钟大吕如何壮行庄严的逐梦征程，竟在红艳艳的石榴花瓣，幻化成一面面红旗，呼啦啦地拍打天际，奇妙地把控我的联想、领悟……

(五)

手机响了。有访必复，宜宾市的一个监督部门打来的。

等了半个多钟头，某路公交车终于到站，却不停，绝尘而去。于是，打了这个部门的投诉电话。于是，不几天有了这个来电回复，是个女声。于是，得知了当事司机的处罚结果。

桌上瓶中，有栀子花探头探脑地香。是那天在让我生气的公交站买的。一个农民眼巴巴地望着我：“买点吧，自家栽的。香得很!”花瓣还有露水闪亮，栀子花的芬芳驱散了我的郁闷。农民说，其实他们早已脱贫，生活不差钱。卖点鲜花只是找点事做，也给城里人的生活添点香气，心情会好很多很多!

美好的事物总能锐利地刺灭昏暗。听了他的话，当时我的心情的确好了很多。于是，投诉时说，不要处罚太重，重在教育。他们的承诺像栀子花开，处理了，兑现了，手机飘来信用的芬芳。今天这个好听的女声，会香透我的久远记忆。

(六)

不到两天，又乘公交。这座城市的交通便捷得很，上车有小妹儿礼让座位，喜忧参半(为何?你懂的)，不多时间就到了郊外的天池公园。这里的荷花相比成都荷花山庄的荷花，形色相从，却规模大得惊人。我回宜宾，与几个文友久别重逢，相约此处，除了重温当年创办文学刊物和意气风发地著文投稿，他们还遥指正在孕育花期的大片荷塘，数起“家珍”：这里的荷花奇特着比他处大且艳美，一体相连的莲藕自然壮硕色白。入锅炖煮不久，便粉嫩软地裸身在藕汤之中，直接把牙口不好的老者，拖入欲罢不能的嗨吃之中。一碗清香藕汤作总结：这里盛产的“天池藕粉”名扬神州。你能不点“关注”，赞不绝口后，捎去馈赠亲友?

文友们绕行天池谈天说地，仍不逊色当年妙语情怀。虽然不知蝴蝶果、象牙红、海棠、腊梅、红枫、杜鹃等各在什么时节妖艳，但《还身阁》前我们的合影却是个个心花怒放，立马盛开，只差没有唱起《友谊地久天长》。

为了传奇哪吒在此借藕还身故事，地方政府修建了《还身阁》并哪吒雕像。我们猜想，哪吒会不会手提火尖枪，脚踏风火轮在荷池凌波徜徉 ，穿行在花海之中，护佑一方百姓平安?说得我们畅笑不止，童心未泯，看来我们真的不老。我决定，从此，坐公交谢绝让座。

突然想起成都荷花山庄。某年某夜，金牛区文化馆有实景演出。美得掠魂的荷仙们长袖飘舞，娉婷袅娜在真真的荷塘之畔。香雾缭绕中，开完创作月会的我们，应邀前排就座，更是看得飘飘欲仙起来。此刻天池畔，也似有香雾缭绕，朦胧了思绪。我与几个文友就要道别，没有再谈当年青春葱茏着的文学，却回顾一直伴有君子般荷香的过往岁月，无悔无怨。想起一个走了的挚友，我们唯有一句：“年年见，一个不能少。多保重!”

转身，眼眶湿了……

2023.5.13于成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