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些日子,二姐村子里村委会干部找到我,商量给他们村东头新扩建的三拱桥命名的事,这才知道二姐生前给村里捐了一笔3万元的款子,二姐不识字,口头跟村委会的干部说,钱不多,村子里改建小学、幼儿园或修路、架桥的用上吧。桥修好了,命名的事儿让村委会为难了,镇里领导起名“连心桥”,村民们不同意,说一定要用二姐的名字来命名,这让村干部作了难才找我来商量,思来想去,只好说,民意难违,就叫“凤仪桥”吧。
这段时间一直在回想二姐生前的点点滴滴,二姐比我大八岁,属牛的,小时候对二姐的记忆不多,出来上学,对二姐了解的更少了,尽管二姐嫁到了邻村,对她的生活也了解不多,只是逢年过节的时候去她家看望一下,知道她的家庭条件一般。姐夫性格内向有些木讷,是农村的那种老实人,有力气,靠平时在建筑工地上干壮工活挣些钱,和二姐种着几亩地,日子就平平淡淡的过来了。外甥女冉13岁的时候得了心肌炎,半年后和冉同时得这种病的另外三个孩子都走了,只有冉康复了回到学校继续读书。记得冉发病确诊后,二姐和姐夫都吓得没了魂,先要交2万元的押金治疗费还不能确定治愈到什么程度。我参加工作不久,手头没有多少钱,只好通知兄弟姐妹想办法,很快凑够了钱。冉出院的时候,主治医生悄悄告诉我,就看这孩子的造化了,体质不好的话,最好晚一点谈婚论嫁。冉当时体质一般,后来慢慢地好起来,嫁到了外地农村,如今已是两个孩子的妈妈,还是她们十里八村的农业科技能人。外甥凯高中毕业考上大学没有去上,说家里困难,二姐身体不好还要看病。没有说服凯去上大学,我至今有些内疚。
二姐出生于上世纪六十年代初,当时农村的条件都不好,我家兄弟姐妹多,更是生活困难,几乎吃不饱饭,尽管上学花不了几个钱,也不是每个孩子都能去上学,而且女孩子上学的机会更少一些,二姐就没能上学,在家照看我和妹妹,还可以帮父母亲干点家务。虽说二姐打小就身体瘦弱,可还是跟着姐姐哥哥下地干活,慢慢地农村的活还是样样能拿得起放得下。二姐脾气有点儿倔,好强不服输,记得有一次天都要黑了二姐还没有回家,二哥带着我找到她的时候,见她躺在草堆旁睡着了。原来是她跟邻居家哥哥打赌看谁割的草多,谁输了就给对方买一支5分钱的冰棍吃,二姐不服输啊,再说自己也没有5分钱,妈妈也不肯给5分钱啊,赌就赌,累死也赌,多割了草交到生产队里还能多挣2分工分呢。顺着二姐手指的方向,不远处还堆着小山头似的两堆草。二姐笑了:小弟,明天你能吃到冰棍了,二弟你也尝一口,姐挣的,姐赢了!我们拉二姐起来,二姐还没站稳又一屁股瘫坐在草堆上。现在想起来还有些心酸,也为二姐骄傲。
二姐省吃俭用、勤劳持家,靠着几亩地和她跟姐夫打零工的收入拉扯大了俩孩子,日子也一天比一天好起来,盖起来楼房,家里摆设也是一应俱全,比城里不差什么。冉和凯都已成家,本该含饴弄孙、颐享天年,可十几年前二姐得了一种“怪病”,手脚发凉,特别是到了冬天双手浮肿疼痛而且像冰一样凉。但二姐挣钱心切,没当回事,坚持到处打零工,疼的实在厉害了就吃上片止疼药,能不休息就咬牙撑着。赶上村里需要出义务工的时候,二姐总是能提前到现场,默默地和大家一起把分配的活干好,从不吝惜力气,更不会搞特殊。
又过了几年,“怪病”越来越严重,厉害的时候连衣服都要姐夫帮着穿。得知后,我带二姐找了专家诊断为皮肌炎,但发病时间较长,治疗起来难度大。我劝二姐要有信心,只要确诊了就好办,耐心治疗。可二姐总是不听话,稍有好转又去打零工。本来就错失了治疗的最佳时期,加上一年又一年的透支,二姐身体日渐衰弱,到了凯完婚不久,二姐差不多只有“半条命”了,生活已不能自理。我再一次坐不住了,专门从外地赶回,帮着二姐寻医问药,抱着极大的希望给二姐看病,期盼着她能奇迹般地好起来。经过几个月的配合治疗,二姐的病情还真的得到了控制,日渐好转起来,起码能够生活自理,还能做点家务。我心里稍稍松了口气,盼望着二姐的身体越来越好。那段时间是我和二姐接触比较多的日子,为了方便辅助治疗,二姐在我家住了一个多月,每天早晚各一次温好蛇酒为二姐泡手泡脚按摩,我心里时时有些许安慰。饭菜上也尽量让二姐吃的精细一些,二姐粗茶淡饭惯了,总是抱怨我乱花钱。
不想,陪伴二姐的那段日子永远成为了一种奢侈。眼看快四年了,二姐,您在那边还好吗?见您的最后一面是晚上九点,您说想吃菠菜鸡蛋炖粉条,想吃热馒头,姐夫扶您从病床上坐起来,当着我们的面,您吃的真香啊!依稀记得,从病房出来的时候,鬼使神差的我脑海闪过一个很奇怪的念头:我们兄弟姐妹六个可能要变成五个了。另一个念头是丝丝的幻想,幻想着奇迹再一次出现在二姐身上。前一天下了大雪,早晨二姐拄着拐杖在院子里滑倒了,本就孱弱的身体又遭到重创造成胯部软组织损伤,加上天气骤寒,二姐心肺部也出了点问题。其实上午拿到CT,从主治医生的眼神里我已看出,只能尽力了。二姐身体已极度虚弱,加上一些激素类药物的副作用,她的心肺已经衰竭。那天半夜里我的手机响了,三点十二分,我给姐夫回了句:五分钟到!赶到病房的时候,二姐已闭上了眼,姐夫已无法自控,护师还在做最后的努力,我说:放弃吧,已没有生命体征了。我给二姐蒙上脸,盖好被子时,姐夫已几近失控,尽管病了十几年,二姐刚刚在他怀里走了,无论如何这个与二姐相濡以沫三十年的男人是不能接受的,就让他撕心裂肺吧。我强忍着泪水,劝姐夫:哭出来吧,大声哭出来送送二姐,她去那边享福了。
二姐的病逝首先瞒住了我八十多岁的双亲,一直强忍着的泪水,直到二姐入土为安,我们兄弟姐妹五个一起给两位老人磕了头,才告诉了他们。对二老的打击可想而知,二姐才55岁啊!我们几个长跪在老人膝下早已泣不成声,老母亲几近昏厥过去。
安息吧!二姐。您该欣慰了,冉和凯姐弟俩都添了男孩,您孙子三岁了、外孙快两岁了。村东头的三拱桥已扩建整修一新,您心里有乡亲们,乡亲们也惦记着您,他们要叫它“凤仪桥”。姐,3万块钱尽管钱数不多,可您连病都舍不得看,好药舍不得用,您要打多少零工才能攒下这笔钱啊?您可是省吃俭用,连件像样的衣服都舍不得买啊?
还有,尽管二姐不识几个字,可是她对孩子的教诲我现在似乎更明白了。冉打工回来的时候,二姐不止一次说过:打工能挣不少钱,可只能你自己的日子过得好点,你有文化,结了婚成了家能帮着乡亲们都过上好日子,才算这辈子过得值。冉听懂了二姐的话,结婚后回到村里建冬暖大棚,还真的干出了名堂。对于凯,二姐也算有先见之明:妈妈连累了你,大学不上就不上了,你不是喜欢鼓捣电脑吗?妈妈这辈子吃了没文化的苦,你就专心的自学电脑吧,上上心、好好学,像你姐一样也干出点名堂来。几年下来,如今凯的电商也搞的风生水起了。
二姐,此刻弟弟心里又添了些许安慰。定个日子我一定回去看您,给您坟上添两盆花,您最喜欢的白菊花和黄菊花。我还要到凤仪桥上走一走,哦,问您一句,是您那次割草回来在小木桥上崴了脚,才一直惦记着为您村子里修这座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