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朝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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适逢周末。和风暖煦的午后，空气里弥漫着慵懒闲适的韵味。偷得浮生半日闲的我，在离市区15公里田家镇的范长江故居，慢慢悠悠逛了一个下午。
在参观范家老屋的灶房时，蓦然看到复制的一幕旧时场景，一位农家小孩协助母亲在灶坑前烧火做饭，顿时唤起我尘封已久的儿时记忆，恍如老家屋顶上飘来荡去的袅袅炊烟。
在我童年的记忆里，风箱拉起来发出“呼哒、呼哒”的响声，舒缓，悦耳，如同一曲美妙的合奏，至今仍在耳旁萦绕。
每个清晨、中午或傍晚，院子里的家家户户总能传出“呼哒、呼哒”有些低沉舒缓的声音，如同一位老年人的鼾声，和着鸡鸣狗叫、孩童的嬉笑，大人们的脚步声、说话声，合成一首生动的乡村交响曲。
我的童年时代是在上世纪六十——七十年代。这风箱，是在那个年代烧火做饭时的一种助燃工具，靠人工拉动风箱给炉火吹风助燃。眼下，无论是城市还是乡村，早已淡出人们的生活，基本上已经难觅其踪了。
在一个长方形的空木头箱体顶上，有块便于检修的活动盖板，前后各装有一个活动的进出风挡板，左下侧，还装有一个可以把抽拉出来的风送进灶底，烧旺灶膛火的出风口。还有两根连接着风箱把儿和风箱扇儿，拉风、送风的风箱杆儿。风箱扇四周，还紧箍一圈起封闭作用的鸡毛。烧火时，拉住风箱把儿，牵动风箱杆儿，再联动风箱扇儿……
老家灶屋（厨房）里，有一盘石头凿成的炉灶，炉灶上有一口铁锅，风箱位于灶台的右手边，经历了岁月的变迁，风箱表面已经失去原来木质的颜色，沉淀了一层厚厚的油烟和灰尘，手把也因长期手握已经磨的锃亮。
从我记事起，父母整年在地里劳作。农家的孩子，大都是在灶台边长大的。
穷人的孩子早当家。我人生第一桩家务活，就是从拉风箱开始。
约摸五、六岁的样子，我就开始协助母亲煮饭了，由于力气小，一只胳膊还拉不动风箱，我就站着，双手拉风箱，为的是把风箱杆拉到头，风力大，火苗就大，一推一拉，四块风箱小舌头一张一合，听到“呼嗒”“呼嗒”的声响，尽管搞得浑身是汗，灰头土脸，但能帮大人做事了，听着母亲温柔地一声声“幺儿能干幺儿能干”的夸赞，心头美滋滋的很有成就感。
那个年代，不仅缺吃的，连烧的也极匮乏，生火做饭一般用的是煤炭掺和着筛选出来的二煤炭（烟煤燃烧后未燃尽的煤渣子）。
生火要有技巧。生火时，往炉膛里塞一把稻草或者麦秸杆，用火柴点燃，慢慢拉动风箱，等柴火着旺了，再压上点煤面子，缓缓拉动风箱，灶膛中央就发出了一闪一闪的火苗儿，这些火苗轻轻舔锅底，被锅底阻挡回来的火焰冲出灶口，火光顿时映红了脸颊。
我在乡里中心校上初二那年，姐姐和哥哥都已经不上学了。每天早上，天不亮，我就得自己起来做饭，一般是红薯稀饭。煮好以后，先盛出一碗放着，作为午饭。夏天一般就吃凉的，到了冬季，早上走的时候就要放到锅底，锅底放点水，用锅盖盖上，中午放学回家，还有点温温儿热度，端出来，放上小半勺盐一搅合，秃噜几口吞下肚去，就去等着邻家院子的同伴儿了...
我打小就喜欢看书，每逢做饭时，我都会拿一本喜爱的书，右手拉风箱，左手拿着书，不时往灶膛里添点煤，一顿饭下来，有书作伴，也不觉得拉风箱是一件苦差事了。
初中阶段，我小学的一位老师调到石桥街上的图书馆当管理员，借光“开后门儿”给我办理了一个借书证，从那时起我迷上了看小说，今天能回忆起来的有《西游记》《水浒传》《三国演义》《隋唐演义》《说岳全传》《七侠五义》《吕梁英雄传》《野火春风斗古城》《林海雪原》《铁道游击队》《平原枪声》《红旗谱》《红日》《烈火金刚》等，初二的暑假期间，连着看了40多本小说。
因为痴迷看小说，也闹出一些糗事，有时候看着看着书，入了迷，拉风箱的手渐渐地停止了动作，灶膛的火慢慢地熄了；有时火大过头了，又把蒸红苕的铁锅底水烧干了，等闻到糊味，免不了一通手忙脚乱。因为火势大小急慢，全靠拉风箱推送力度掌握。
小时候，川东北老家的冬天格外阴冷，尤其是隆冬数九时节更是冷得让人难以忍受，家乡有谚：“一九二九，怀中插手;三九四九，冻死老狗”，每到冬天，我手上脚上生满了冻疮，破皮溃烂之处，脓血粘到袜子结痂了，脱都脱不下来。那时候，守着风箱边的炉灶，就成了一段温暖的往事。
腊月根儿上，家家户户都忙着储备年货，做豆腐，蒸米豆腐、白馍馍，各种油炸食品，炖腊肉...每逢这种情形，拉风箱就成了我们这些小娃娃力所能及自告奋勇的最佳“营生”，好歹证明自己不是白吃饭的人。
随着风箱的一拉一送，风箱一路欢唱着，吹出了匀称适度的呼呼风声，灶膛里的浓烟渐渐变小，炭块吐着红红的火舌吻着锅底，锅里的水开了，满屋子的水汽混合着食物的香味儿弥散开来，飘散着浓浓的年味和那种历尽烟熏火燎的人间亲情。
如今各种现代化炊具琳琅满目，风箱早已随风而逝，可在我时常怀旧的思绪里，却常常响起风箱那节奏舒缓音如响板古老悠远的“呼哒”声声，恰如童年岁月留下的悠长咏叹，慢慢变成了断落经年的乡愁回忆，在无事纷扰的日子里，供我们慢慢地咀嚼，细细地回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