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任朝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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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212/2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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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家年味儿

“小糍粑,又香又糯......”过了腊八,年关愈近,远远地,传来街头叫卖糍粑的声音,萦绕在耳畔,浓浓的年味,早已濡湿了身在他乡的游子心。此刻,若有人们一同在盼望的事,应该就是是过年回家了吧。盼着归去,赴一年一会的团圆,盼着春江水暖,与久违的亲人在人海重逢。

每个人心底都有个最亲切的地方,那就是像母亲一样守候着他成长的故乡,那是我们的根。我的父亲母亲,已经永远地长眠于这片故土。

老家有句俗话:“大人望种田,细娃儿望过年”。大寒一过,远山含黛,近水泛碧。老屋后的竹林里鸟鸣清脆有序,屋顶炊烟升腾,人间烟火漫卷。远处的冬水田在冬日的阳光下如同一面面镜子,反射出柔和的光芒。冬日之下的乡村,简净,纯朴。

暖阳之下,母亲和院子里的嬢嬢们就会搬个板凳,坐在背风的墙下,一边纳鞋底,一边摆龙门阵。细娃儿们三五个一群聚在一起,男娃娃扇烟盒、滚铁环、打纸牌;小姑娘跳绳、踢毽子;玩腻了,就在妈妈们面前转圈圈,边唱边跳:“红萝卜,珉珉甜,看到看到要过年,娃娃要吃肉,还要压岁钱!”“去去去,一边闹去。”

一进腊月,最先热闹起来的是小镇的集市。老家人叫赶场,此时正是农闲时节,于是赶场便成了乡亲们腊月里的正事。信用社的柜台前,挤满了取钱的人,家家户户积攒了一年的钱,此刻都拿出来置办年货了,供销社的门市排队也总是排着长长的队。每隔三天的一次集市,人们认真地、耐心地,一个场一个场地赶下去,即便没有什么需要采买的,只要有时间,人们也要去集市上逛悠,赶耍场,看热闹。家家户户,房梁上挂着一排排腊肉香肠,在写意的冬日,落在阳光里耀眼、温暖。

腊月二十四,家家户户打扫扬尘,父亲砍一棵新竹,把新鲜的枝叶扎成扫帚,母亲戴上草帽,一把一把清扫掉屋顶、墙角的灰尘和蛛网,把家里里里外外角角落落打扫得干干净净,洗净床上的蚊帐和被单晾晒在太阳下。

腊月二十五,母亲开始做豆腐,米豆腐,磨汤圆粉。这时候,我和哥哥姐姐就要帮着推磨,或者是用勺子一勺一勺均匀地往磨眼里喂料,这也是个技术活儿,豆子(米)和水的比例不能多也不能少。等豆腐做好了,母亲会奖赏给我一碗豆腐锅巴,往往那时候,满满的幸福。

大年三十一大早,父亲母亲开始“团”汤圆,为啥叫“团”汤圆?这是为了图个吉利,预示着一家子团团圆圆,和和美美。吃过汤圆,父亲母亲开始准备午饭。腊肉、香肠、猪头肉、猪尾巴和着白萝卜一起煮上一大锅。萝卜汤要一直吃到正月初五,所以煮得特别多。锑锅(老家人对铝锅的别称)里炖着鸡;临时支起的炉子上,铁罐子炖着海带猪蹄汤。母亲开始炸酥肉、炸汤圆……

灶膛里的火苗呼呼地笑着,满屋子弥漫着事物的香味儿,嘴馋的细娃儿们一个个围在锅灶边,眼睛紧紧盯着锅里的美味,不知不觉间,口水顺着嘴角慢慢流出来。待到煎炸的食物一捞起,猴急的娃娃们伸出手就要抓,全然不顾斯文,母亲说要等到烧完香才能动吃的,否则就是对神和先人的大不敬。老家有个规矩,大年三十这天,要比谁家的午饭吃得早、吃得好。尽管大家平常都节衣缩食,但是团年饭一定不能节省,有什么好吃的,都得亮出来。那时候,一只鸡要养上一年才舍得吃,一头猪要喂上一年才宰杀,人们辛辛苦苦一年好像就为了这顿饭,家家户户都特别庄重。

临近午时,整个山村鞭炮声开始此起彼伏,敬神祭祖仪式开启。厨房里饭菜准备好了,父亲在竹筛里放上一刀肉,一杯酒以及早已准备好的香蜡纸烛,给灶神和堂屋的台神敬香、敬酒,整个过程十分的严肃和庄重。大人告诫旁边的娃娃们不可高声大语,不可乱说话,甚至走路的脚步都要轻微。可见我们的先人对上苍是如何的敬畏,是如何的感恩!然后,再领着我们去爷爷婆婆(奶奶)的坟地上香,烧香之前,必须燃响一挂鞭炮,告知在地下的先人们。然后,按辈份和年龄大小,依次一个一个地上前磕头祭拜,点烛焚香,默许心中愿望,祈求先人护佑一家老小平安顺遂。

烧香回来,开始吃团年饭。无论远在异省他乡的人都要赶回家来团圆,一家人举杯话亲情,其乐融融,欢声笑语荡漾在农家小院。吃罢团年饭,开始贴春联和门神。所有的门贴上春联后,陡然间屋内屋外焕然一新,增添了过年的祥和喜气。记得上初中以后,我自己就敢于写春联了,有时候还帮邻里写几幅,博得一阵夸奖,暗自得意。

还有一个习俗,团年饭后,娃娃们到屋前屋后,找寻每一棵李树、桃树、杏树等果树,用小刀子割开一道口子,塞进米饭粒,意在来年果实满树。

贴完春联,母亲总会烧上一大盆洗脚水,让我们几姊妹在大木盆里洗脚。这也算是辞旧迎新的一个仪式,洗脚得从膝盖开始洗起。脚在滚烫的水里先泡上一二十分钟,再使劲搓去小腿上、脚上的尘垢和死皮,因为第二天大年初一,要换上新衣服新鞋袜。那时候,家里再穷,过年了也要给娃娃们做一身新衣服。入腊月后,母亲早早地到供销社买来布料,将做裁缝的姑父请到家里,一个一个量好尺寸,设计款式,以保证我们能在大年初一按时穿上新衣服。

“守岁”,是过年的必修课。吃罢年夜饭,一家人围着火盆烤火、守岁。父亲母亲脸上洋溢着难得一见的笑容。细娃儿们守岁的目的,其实是为了守望那份“压岁钱”。坐在火盆前,几个孩子就眼巴巴地盼着大人发压岁钱,虽然只有一毛两毛的压岁钱,但对于小时候的我们来说,那可是一年中仅有的一次、并且可以随意支配的“红利”。压岁钱一到手,就琢磨着用这钱可以买几袋瓜子、买几根甘蔗,或者是回味着那一分钱一颗的水果糖在嘴里慢慢融化的感觉,有种甜甜的味道仿佛在体内一圈圈扩散。

红糖汤圆,是正月初一早上必须的主食。早起,将用糯米磨成的汤圆面儿,根据各自的喜好,以红糖或猪肉为馅,放在手心里团成圆圆滚滚的汤圆,放在不愠不火的开水锅里慢煮,水沸的时候,再用勺子浇点儿凉水,目的是不让汤圆破皮儿。大人还会在几个汤圆中包上一枚硬币,如果谁吃上了包硬币的汤圆,预示着新的一年财旺运旺。

正月初二吃面,也是老家过年的规矩。三十那天炖的腊猪脚,加入酥肉、海带、木耳之类,用文火慢炖,煮清水面时再加上菠菜、豌豆尖之类,煮熟捞出,浇上猪脚海带汤,那味道就不摆了。

正月初二,吃完早饭,开始张罗“走人户”(串亲戚家),提着弯弯腊肉或者几把挂面去外婆家拜年。一般都是母亲和我一起去,要在外婆家住一天两天的,三个舅舅家都得吃上一顿饭。外婆家是一个大院子,过年热闹,我愿意凑热闹。

到了初五,舞狮子、车车灯、耍龙灯等一系列民民俗活动开始上演。在我老家的小镇上,据说数百年来就一直传承着春节烧火龙的习俗,正月十一下午,传统、隆重的龙“请水”仪式开始启动,每条龙在出发前,经过了给龙祭拜、画龙点睛后,人们举起“国泰民安”、“风调雨顺”的牌灯,各式灯笼开道,敲锣打鼓,吹着唢呐,乡民们前呼后拥,把龙举到石桥挑水河边,先烧香蜡,燃放鞭炮后,就由当地有声望的老人主持,虔诚、大声地向河面高喊保佑国泰民安,风调雨顺,五谷丰登之类的祈求吉祥话语,再举起龙头,大红宝灯掠过水面,热热闹闹地为龙“请水”,场面蔚为壮观。

从正月十一到十五的每个夜晚,小镇万人空巷,街上人潮涌动,灯火辉煌,烟火四溅。耍龙的汉子们通通赤膊光背,只穿一条用水浸湿的短裤,头上搭一条湿毛巾遮住面颊,头顶一个粗本(竹蔑条编的尖顶,老家乡下就时候蒸饭用来隔离米饭和锅底水的橱具),异样兴奋,火龙队出发前要用“焰火洗礼”。人们手持花钵、花筒喷出的焰火,和着悬挂在街道两旁的大红灯笼,映红了青青的石板路,古老的吊脚楼,错落狭窄的街道。火龙降临之处,无数的火舌织成了密密的火网,龙宝在焰火中来回穿梭引领,龙头在焰火的追杀中左冲右突,龙身龙尾在炽烈的焰火中翻滚腾挪,耍龙人在熊熊火网中狂野挥洒,古镇、人、龙、火融为一体……

正月十五后半夜,舞龙的人们再次来到挑水河畔,点上香蜡,用火点燃神龙,满怀虔诚,举行“罢龙”仪式,送火龙升天。

过了元宵节,吃过大汤圆,大人告诫娃娃们收心准备开学了,细娃儿们又开始期盼着下一个“过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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