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任朝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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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302/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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乡关何处

年关将至,我回乡下老家给父母烧香。过了石桥老街,原先坑坑洼洼的乡村公路已经变得平整了寻多,车可以开到老家院子里。

算起来,我在老家也就生活了不到二十年。小时候,总盼着自己快快长大,总想挣脱这个平穷的小村子,去寻找自己的一片天地。35年前,我侥幸考上大学,终于跳出世代生活于此的村庄,走出了这片土地。

此后经年,辗转他乡,在一个个陌生的城市,总觉自己就像一棵无根之树,总想着回到熟悉的故乡。如今回到老家,已然没有属于我的一分土地和半片砖瓦,上世纪九十年代,家中翻盖祖宗传下来的老房子,哥哥打电话征求我的意见,我承诺放弃父母在老家的所有资产继承权。这些年,每次回老家,因为家中无人居住,房门深锁,我只能扒着窗户扫上几眼,怅然而归。父母在,人生尚有来处;父母故,人生只剩归途。故乡于我,从此除了那几座先人的坟墓,再也没有其他的关系,而我的童年和少年时光却深深镌刻在这儿的水水水水里。

走过一道道野草丛生的田埂,空气中弥漫的却是一种荒凉的气息。这条条土路承载着我的童真,粒粒尘埃都弥漫着儿时的体温,路边的野草在寒风中向我亲切致意,温暖而疼痛。

岁月流转,物是人非。故乡在年复一年的寂静中渐渐老去,父母和许多年长的乡亲们已然长眠地下,当年一起上学一起玩耍的伙伴们大都为生计奔赴四方、涌向城市,只剩下为数不多的几个老人守着家园,很多房子人去屋空,大片大片的田园荒草丛生,疯长的野草如同一根根扎在血脉里的刺,映衬着冬日的萧条和乡村无言的凋敝。

在我长大离开家时,故乡就一直成了远方的乡愁。这里埋藏着我们的回忆,也沉淀着乡风的传承。我的乡愁是老屋上房顶飘起的炊烟,是麦苗和稻草的清香,是父亲的旱烟袋,是母亲的不厌其烦的叮咛与絮叨,是儿时伙伴顽皮的笑脸和清澈的眼睛......

如今,这一切都已成为历史,成为我温暖而心碎的记忆。我们已找不到来时的路,我们离开了故乡,故乡也同样遗弃了我们。

只在每年春节前后,一批又一批的漂泊族从城市回到老家,他们中间有农民工、大学生、城市上班族、跟配偶回家过年的城里人,还有做了官发了财的社会精英等。我不知道,他们是否和我一样,在经历了城市的浮华与外面世界的灯红酒绿之后,把故乡当做心灵的归宿?

父亲在这里安土长眠,而今在父亲的坟一旁,又添了几座新坟。村里的老人在日渐减少,小时候认识的老人陆续离世,已经没有几个人叫得出我的乳名。

那年回老家,我老家隔壁院子里住着一位我叫表叔的志愿军老战士,我记不清具体年龄,80多岁接近90了,在当年炮火纷飞的战场上留下了后遗症,双眼视力几乎为零,据说当时政府现在每个月给有1000多元的补贴。他有两个儿子两个女儿,儿子常年在外省打工,女儿嫁在了外地,多次要接他出去生活,他坚决不去,说是自己一个人自在,其实是不愿意拖累儿女们。偌大的一个院子里,只有他孤零零一个人生活,生活必需品都是托跑“摩的”的熟人逢场赶集给捎回来,每天自己一个人摸摸索索地生火做饭,有病了只能央求人租车去镇上的卫生院,后来经过交谈,我终于明白,老人不愿意去外地,很大一部分原因是因为在外地就医的费用报销比例太低......临别时,老人发出一声苍凉的叹息,“十室九空啊,现在老家没得几个人了,你们啥时候再回来呢,我们这一代人都老了,见一回少一回了......”等我再次回到老家的时候,老人家坟头已是荒草丛生。

这些年,经历了诸多乡亲人的离去,每每听闻这样的讯息都让我久久的缓不过劲来。对于故乡每一寸土地,一片云,一朵花,一棵草,我都怀有一种深切的敬意。

此刻,凝视着父亲坟前飘起的青烟,我陷入深深沉思。这些年,我在农信系统,走过许许多多的乡村,在乡村振兴的时代潮流中,各种产业如同雨后春笋,呈现出勃勃生机。而在我的老家,这些年为何止步不前依然如昨?近年间,村子里的老人们陆续离世,办丧事时找个帮忙的人都很费劲,几乎是全村的人都要出动了。我的一位小学同学,如今是村里支部书记,偶尔在微信上聊天,他说,农村老人养老保障是一个很迫切的社会问题,因为很多农村家庭靠种地一年忙到头也没有什么太多的收入,却也倾其所有供养着下一代,指望后人都能走出这片土地。而在教育、住房、医疗这“三座大山”的重压之下,很多农村家庭在养老这一方面必然很难再有能力付出很多,所以才有了很多农村家庭奉养老人怠慢甚至兄弟姊妹几个像踢皮球一样对待失能老人的人伦悲剧。而很多农村家庭因病致贫,网上经常看到老人有病不治,喝药自杀的报道,令人怵目惊心。(借两会召开之际,在此呼吁所有的两会代表更多关注农村,让社会各个阶层真实地了解到农村的现状,关注农村老人的养老问题。)

祭拜过地下的爷爷奶奶和父母,回望这个生我养我的地方,这片熟悉而又陌生的土地,我的眼帘又一次漫上一层薄雾,不知有多少乡愁深埋在这一层薄雾里,又有多少人在远方眺望着让他们梦萦魂牵的地方。

我们真的还能回到过去吗?村庄还在,可是很多的老房子已经坍塌,屋顶上没有了炊烟,老家没有了亲人。我在心中对自己说:一个时代已过去,一切都成了历史,我们再也听不到父母讲他们的过往,讲述我们的童年。

“日暮乡关何处是,烟波江上使人愁。”念及长眠于这片土地的先祖和父母,还有那些依然挣扎在社会底层的乡亲父老,一种深深的怅惘再度涌上心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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