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任朝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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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406/1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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遗失在夏日里的童年

六月拉开盛夏的序幕,它便如此轰轰烈烈地席卷而来。午后,窗外炙热的阳光穿过树叶,投下斑驳的影子,四周弥漫着挥之不去的暑气。

“池塘边的榕树上,知了在轻轻地叫着夏天……”,不远处传来熟悉的歌声,心下顿静,似有袅袅风生。经历过庚子年这个永生难忘的春天和这个波云诡谲的夏天,对于过往的一切,多了一份细微的感觉。

“童年是梦中的真,是真中的梦,是回忆时含泪的微笑。”夏花般的童年,是我们生命中的精彩长假。

记忆里的童年,被风吹过的夏天,老屋后的菜园子里总是有肥滚滚的菜瓜,绿油油的蕹菜;那时候的夏天,夜晚有萤火虫,树林深处藏着美好的童话故事;那时候的夏天,天很蓝、云很低,躺在草地上伸出手就能触碰到天空;那时候的夏天,可以赶着水牛在池塘里泡一个下午;那时候的夏天,是孩子们的天堂,抓鱼摸虾,扑蝉逮鸟,捉蜻蜓戏蚂蚱,扒红苕烧玉米……陶然忘蜀,乐此不疲;童年的夏天,心中简单,只存快乐,不生烦芜。

一天又一天,一年又一年,我们慢慢地长大。长大后才发现,被风吹过的夏天,才是我们永远回不去的童年。

摇曳多姿的夏日清晨,院子边的老柚树下,几个小脑袋凑在一堆,翻看小人书,蝴蝶纷飞处,风在细数着树叶;晌午,姐姐去水田边淘洗红薯的时候,几只蜻蜓在水面上轻盈地略过;傍晚时分,妹妹背着沉甸甸的草筐,走过村边的茅舍,邻家的大黄狗迎过来,尾巴和路边的狗尾巴草一起摇着;及至天色渐暝,晧月当空;除了丰蛙唱蝉鸣的天籁之外,又有月明松风。

童年里的美好时光,最忆是寂静空旷的午后,在竹林或是树荫下放一把竹椅,捧一本书,阳光透过摇曳着的青枝绿叶,筛下斑斑点点金色的光芒,柔软的风从田野吹来,从野菊花、栀子花、丝瓜花、南瓜花、茄子花中翩然穿过。

记忆里的童年,最忆是炊烟四起的夏日黄昏。待到夕阳西下,暑气渐消,晚风给西边红豆梁上边的天空抹上一层神秘的色彩,劳作了一天的农人,陆陆续续从田园里各自回家,继续忙碌着:自留地菜园里,父亲忙着给菜蔬施肥浇粪;院前地坝中,姐姐在宰猪草;母亲在锅碗瓢盆的交响中忙乎着一家老小的夜饭。

而我,常常坐在院子西面凉风习习的卯梁上,如痴如醉地啃着手头放不下的小说。

暮色渐浓,村庄上空的炊烟渐散,鸟儿聒噪的声音渐歇,满天星光下,一场盛大的消夏晚会启幕。

各家各户的小孩子,早早用凉水洒浇自家门前的石坝子,除尘降温,摆放好躺椅和凉席,点上蚊烟(用蒿草和艾草混在一起烧出的烟雾驱蚊)。吃罢晚饭,满院子的人都聚在地坝中,大人们手摇蒲扇,有一搭没一搭地摆着龙门阵,说庄稼的长势,议论从广播里听来的国家大事,说一些社会上的奇闻异事、家长里短,回头找寻刚才还在一旁叽叽喳喳的小孩,早不知野哪儿去了。

孩子们三五成群邀着,藏猫猫、踢房子、滚铁环、跳绳、斗鸡,嬉嬉闹闹,不亦乐乎。玩够了、闹累了,再回到大院子中,依偎在父母怀中,或者躺在凉席上,静静地听虫吟低语,蛙声四起。

躺椅脚下的蚊烟依然在缓缓地吐着丝丝缕缕的青烟,风中糅合着艾蒿的清香,散散淡淡,欲熏欲醉,听着听着,迷迷糊糊进入梦乡。第二天一大早醒来,也不知道是何时回到家里的。

每个人心中都有一个回不去的故乡,夏日的风里,珍藏着我们最真的童年。这个小小的院子,曾经给了我丰盈的童年,给了我生命的根。

后来,姐姐嫁到了远方,哥哥去了城市闯荡,我也去了外地上学。儿时的小伙伴一个个劳燕分飞,各奔天涯。

再后来,父母去世后,老家偌大一个院子就彻底空荡荡。

透过岁月尘烟,童年的村庄,正在缓缓消逝。

那个哺育我长大的乡村小院,如今只有冷寂和凄清,再也飘不出令人牵肠挂肚的炊烟,再也没有慈母倚着门槛一声声呼唤稚子顽童回家吃饭,再也没有阡陌交错、鸡鸣犬吠构画的一派田园风光,一个个老院子正在消失,一堵堵旧墙已经坍塌,曾经热闹无比的大院子黯然失色,童年的记忆被连根拔起。

辗转流年中,我们像一粒草籽散落在风中,再也找不到生命的根须。

 (原稿写于2020.06,修订于2024年6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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