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任朝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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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410/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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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家岗,一场深秋的怀念

秋日的黄昏,疏朗而沉静。杨柳风悄悄飒然,把喧嚣吹成宁静,把微笑吹成记忆。

又是九月,往事如风,总是在不经意间撩动心弦,也总是在回眸处湿了双眼。这世上总有一些人一些事,非要等到千帆过尽,才开始知道回首;等到物是人非,才会开始怀念。

一转眼,离开那片土地20年了。这些年间,久处藩篱,内心杂草 丛生,荒芜蔓延。让人深沉地感念,那些流逝的岁月和擦肩而过的遗憾。

2003年6月,因为与所在单位主要领导发生一些不愉快,我负气之下愤而离职,离开了工作生活多年的金矿,搭乘友人的车,经过15个小时的长途跋涉,到了位于黑龙江双鸭山北京建龙控股集团旗下的一家矿山企业。大约一周之后,公司人事部安排我到佳木斯孟家岗铁矿任职。

从孟家岗镇到铁矿大约5里地,一条铁路和一条公路横穿,到铁矿公路转弯处一边靠坡地上边是选厂,下面是村子和老铁矿家属区,铁矿选厂后面,是一片广袤无际的人工林,号称“三江第一林”。每天下班后,我总喜欢独自一个人到林间散步。选矿的轰鸣声夹杂着风吹草木发出的声音整天不息。还有各种鸟鸣虫鸣,不断地唤醒我久违的灵感,让我从俗世的驳杂喧嚣中抽离,与天籁、自然、草木融为一体。

“九一八”事变爆发后,日本侵略者的魔爪伸向三江平原,三江地区成了东北抗日联军的发源地和主战场。相传,当年日本关东军早就对孟家岗铁矿垂涎三尺,一名日本军官曾说过一句话“小小的佳木斯,大大的孟家岗。”为消化其侵略成果,建立和巩固在东北的统治地位,日本人向东北移民,第一批移民被安置在孟家岗。

位于孟家岗林场北2500米的打胡山上有多处东北抗联遗址,据说内有抗联第五军二师修筑的指挥所以及一些机枪阵地,战壕,工事,此遗址为二师阻止日军通过铁路运送物资的火车而修建的工事。

从1936年4月起,日本关东军制定了毒辣的“三年治安肃正计划”,企图通过归屯并户、建立“集团部落”、无人区等方式,隔断抗联与当地群众的联系,以达到让抗联失去唯一的给养源而自消自灭的目的。

1936年夏,在孟家岗镇保丰村北,抗联第五军的一支小分队雨夜出击,经过一小时激战,在这里全歼了一支由数十名日军和技术人员组成的黄金勘查队;1937年8月14日,抗联第五军军长周保中指挥警卫旅、抗联第八军第三师、抗联独立师共400余人在五道岗设伏,诱歼驻孟家岗的日军黑石部队。历经5小时激战,共毙敌300余人,打伤50余人,打死战马200余匹,缴获大批武器弹药。

孟家岗铁矿不知建于何时,据说是在20世纪七十年代末下马,一直到2003年被北京建龙集团并购重组。

老铁矿选矿厂下面参差不齐地散落着一片铁矿职工家属生活区,大约有百十户人家,砖瓦平房,篱笆栅栏,日出日落,和山村人家一样,养猪种菜,过着艰苦而不乏乐趣的居家生活。

多少年了,我总也忘不了那一排排灰暗而低矮的小平房,尽管岁月无情,苍老了当年年轻的面庞和一颗不羁的雄心,却没有衰减那些岁月里的浓浓情意和那小屋温暖的模样。那种脉脉温情如一条清澈的小溪在记忆中缓缓流淌。

老铁矿人古道热肠,孟家岗以敞开的姿势迎接我这样一个初来乍到的人,走近他们,立马感受到一种质朴和温暖。到铁矿不长时间,就和老铁矿人混熟了,时不时就被邀请到他们家中做客。

铁矿留守处主任韩旭光大哥,不时嘘寒问暖,热心地帮我在村子里找房子;热情似火的王月娥老大姐爱开玩笑,一见面,冷不丁地在我面颊上亲上一口,“哈哈”大笑扬长而去;当时公司最初入驻的“先头部队”一行7、8个人就住在了矿部旁边的谢金玉家,那是我有生以来见过的拾掇得最干净整洁的农家院子,里里外外几乎是一尘不染,连柴火垛都码放得方方正正,两口子善良又能干,温暖如玉;还有那一家闻名遐迩的铁矿酒厂“马家兄弟”,我刚上任时,因为和原铁矿的一些遗留事宜,免不了和马家兄弟打交道,经常闹得面红耳赤,某天晚上,那哥俩找到我住的地方,硬要塞给我一沓钱,被我坚辞拒收,没想到由此我们成了朋友,他们说没见过不贪财的人,后来没事就到宿舍找我下两盘棋;铁矿近邻,有一个难忘的酒友,永安村的老支书,外号“冯不倒”,据说一生纵横酒场罕逢对手;因铁矿征山征地工作上很多事需要他出面协调,多次和他同桌对饮,当时年轻气盛的我确实一次又一次地铩羽而归;更加难忘的是,当时我在屯子里租房的房东李振宝一家,房东大嫂朴实好客,每逢家里做了好吃的,总是少不了我的一份;铁矿车队老板黄金成,后来成了结拜兄长,在那之后的二十余年间,一直不离不弃,每逢我有困难,总是第一个想到寻求帮助的人;还有最初身边一起工作的诸多兄弟姐妹,佟琳、荣晶宇、张军锋、赵新竹、谢冰......一个个温暖的名字,都在我的生命里刻下难以抹去的印记。

不知不觉,就走过了一个夏天。2003年9月23日,我们的选矿厂终于带料试车成功,产出了第一车铁精粉。然而,时运不济,命途多舛,尽管我们一班人耗尽了心血,由于矿井地质结构异常破碎,岩层含水丰富,井下巷道经常塌方,井建工程举步维艰,进退维谷,那个风雪弥漫的冬天,成为我生命中最难熬的严冬,一度让人崩溃到绝望。

一年后,恰好又是9月,一个风轻云淡的午后,我登上孟家岗林场高高的防火塔,抬望眼,蓦然空廓,一哨大雁径直南飞,不明缘由的情绪,禁不住潸然泪下。后来,每次唱那首《鸿雁》时,无数次掠过鸿雁飞过长空的镜头……

我见过很多地方的秋色,孟家岗层林尽染的秋天如梦似幻,山川、大地、森林、湖泊,如同画家手中的调色盘,不断更新着斑斓的色彩,将秋天渲染得淋漓尽致。红、黄、绿交织错杂的秋色,每一天都在不断地变化着:夕阳西下,落叶松披上了金装,柞树浑身杂错着金红两色,白桦高高举起柠檬黄晶亮的叶子,林间草地铺上一层枯叶,绿色和枯黄色泾渭分明,柔软、平和与沧桑、悲凉映照。对于自然界而言,草枯草荣是命运的安排,到季节了,生命以另一种形式呈现,但对于人来说,总少不有一份悲秋情结。

“落叶他乡树,寒灯独夜人”,身在职场间,心在千山外。每逢这样的时刻,秋风落叶勾起思绪无数,储存在记忆里熟悉的场景,而今却不再有当年同行之人,免不了一场怅然。

2004年9月23日,我奉命进京开会,然后就留在了北京公司总部工作。

接到电话通知的那个晚上,我似乎预感到将会有一场离别,在孟家岗镇北头最有名的那家叫“新天地”的饭店,我约一帮朋友喝了一场酒,邻座间正好遇见一帮工友在一起相聚,我加入进去,独自倒了一碗酒,拱手一圈,端起碗一饮而尽,怆然逃离……

“忧郁的季节啊!真实美不胜收!你那临别时的姿容令我心旷神怡/我爱大自然凋零时的五彩缤纷/树林披上深红和金色的外衣”(普希金《秋》)。

一晃二十年过去了,很多事情已随那个遥远的小镇而淡远。时光难倒流,风景仍锦绣,却已是老了容颜,枯了心念。

夜深人静,辗转难眠。山林间清越悠长的虫鸣声,划过静寂的夜空,穿越蛰伏在秋夜里那些草木的喘息,进入我的耳廓。那些清晰的、隐约的、纤细的、嘶哑的、忧伤的、凄凉的,远远近近,明明暗暗的虫鸣响起来,将这个静寂的秋夜烘托得缠绵悱恻如梦如幻。枕间藏满各种颜色的梦,梦里住满今生或再无法再见的人,与其说是梦,不如说在睡眠中追忆。

20年过去了,孟家岗铁矿几经起落再度停产,曾经的工友们各安一隅,偶尔微信上互道平安。

今年7月初,特意回孟家岗走了一趟,在兄长的肉牛养殖基地住了3天,临走时,兄长开车带着我在孟家岗铁矿外围绕着转了一圈,铁矿依稀还是当年旧貌,只是没有再见到一张熟悉的面孔。怀旧的风沉浮着当年的琐碎记忆,连同记忆中的那些美好与温暖......

回程途中经停哈尔滨,承蒙好兄弟荣子、小翠儿夫妇热情接待,早早订好酒店,又亲自驱车到车站迎候,席间忆及当年往事,免不了一场酣醉。

记得一位作家说过:世上那么多人,芸芸众生,来去匆匆,其中能和你同气连枝、趣味相投的,普天下也没有几个。

这些年,人在江湖,不停地目送,告别。穿越岁月长河,辽阔丰饶的孟家岗,那些走过的路,遇见的人,必将成为彼此之间最温暖的珍重。

   202410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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