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年似茶

流年似茶

一.

三位习相近的人，约好一起吃晚饭。没有三请四邀，自然而然地坐上一辆车，带着一瓶佳酿，来到古城墙边对面的一个小饭馆里。是吃货的那个人，点了几个店家的招牌菜，色香味俱全的农家小菜，常常能在不经意间打开你的味蕾，让你想起过去某个时空里，山间、溪水边，家常菜的味道。

古城墙所在的城区在修缮整治，人少，车少，靠近河的大埂上空气质量也很好。迎风而立的时候，我似乎闻到对岸植被的气息，冬天，植被的体温低，气息不浓郁，深嗅好久，田园的气息，隐隐约约。待店家上好菜，我们开始倒酒。虽贪恋美酒的味道，奈何酒量小，只能喝二两小酒，其余二人也不勉强我，给我倒了半杯酒，颜色淡黄的美酒，是有心人珍藏了多年的佳品。酒香，混合菜香，我食欲大好，情绪也比平时高昂，脸红的厉害。身边人说人情世故，说人生经历，我听的津津有味，偶尔插几句嘴，说说自己生活中的心得体会。许久没有享受到这种随意、安然，自在的酒桌气氛了，偷偷闭一下眼，作陶醉状。正在燃烧的岁月，喷出热气腾腾的火焰。

话至半途，友人的手机响了，待友人接完电话，我问：“谁打的电话？”友友开心地说：“庙里的师傅打来的电话，约我去庙里过小年，吃年夜饭。”趁着酒兴，我举起手，嚷嚷我也想去，最后定下来三个人一起去庙里过小年。不经意间某种禅意的约定，常常发生在彼此相处时光的某个端口，随意不做作，心甘情愿接受。

二.

连续阴雨天，坐在车上，看见石佛山上云雾环绕，山色浓淡不一，山，因此而神秘，心里生出万般遐想。我们到达山顶时，天淡黑了，远处山峦隐约，山的气息环抱我的时候，觉得全身心舒坦，自如的心灵，像长了洁白的翅膀，轻盈极了。顺着石阶往山上走，几片黄色的落叶落在石阶上，石阶两边的山石湿透了，沁出晶莹的山水，干净的山水，是记忆里的奢侈品。生态的野山茶，纯净的山泉水，父亲的搪瓷杯，一样一样，搁在山间，走进山里，便可拿到。悬挂的柳枝上，雨滴悬而未滴，透过柳枝，透过雨的纯粹，我看右侧的庙宇，雨雾中的庙宇，少了香火味，是雨，淋湿了香火的味道吧。

在山顶等了一会儿，远远瞧见师傅朝我们走过来，八十多岁的师傅，走起路来轻盈无声，笑容和蔼，仿佛和我们早已熟识。迷蒙的雨，庙角的铃铛声，暖心的面容，彼此心的距离，一下子拉近了。师傅叫我们和他坐一个桌子，其余几桌子来过小年夜的人，均是虔诚的佛教徒，融入他们中间，呼吸是平稳的，心绪是宁静的，世上不缺和善的面孔与和善的心，缺的是，你去寻找善的时间。

有一天，累了厌倦了，记得来山里，来庙里，停留片刻。身边的一景一物，会在不经意间惊醒搁浅在心底的自然情结，结打开的刹那，你会瞬间明白，活着，不是一直要去拼搏，一直要求自己前进，也要学会停一停脚步，听听万物和内心的声音，这样，在前行的路上，你才不会迷路，才不会偏离善意的轨道行走。

我们还跟随师父去厨房祭拜灶神，师傅穿着袈裟，其余的人两边站着，诵经，祭拜过后，我紧跟师傅后面走出厨房，掠过袈裟的风同样掠过我，轻微，不易察觉，却那般与众不同，有时候，浅浅的触碰，即可惦记一生啊。

饭前，师傅说了一番话，师傅1998年进山至今，几十年如一日，原来山顶的庙宇破旧，香火旺盛，现在的庙宇焕然一新，香火更加旺盛，一路走来，师傅辛苦了。南京某佛学院毕业的年轻师傅，面相和善，言辞朴实谦逊低调。倘若他愿意待在此地，发扬光大中国佛学文化，老师傅也了结了一个心愿。老师傅，年纪大了，传承人的选择，成了他的心事。下山后，我写出心灵的诗句：

是怎样寂静的夜

廊檐的雨，枝头的雨

落下吧

叮嘱我执伞的人

跟在我身后

无需用伞遮雨

情愿雨打湿我

情愿

因为那是，石佛山的雨

我对小师傅说：

我不约你，下次来，能遇见，是缘

小师傅说：

准备腾出一间斋房

当作茶室

我说：好啊，我来喝茶

小师傅问：爱喝什么茶？

“绿茶，红茶，普洱”

小师傅说：山里水好

我说：我知道

山泉，故乡的山泉，甘甜洁净

但愿，小师傅能常居石佛山

但愿，故乡的山泉

留得住一颗

年轻的佛心

三.

年前一周，突然想去看看友友：陶。

发信息给陶：“今天，想去你那里。”

陶回信息：“上午九点半左右，我在公司等你们。”没有多余的客套话，略略装束自己，出发了。快到公司时，我发信息给陶：“马上到了。”陶秒回信息：“马在哪里呢？”看完信息，我噗嗤笑出声，身边人不解所以然，我也未做解释。陶的属性，幽默风趣。车刚在公司门口停好，就看见陶站在自动门后的身影，多日未见，不觉得陌生，此人，是故人。

坐定，陶泡茶，金骏眉和武夷岩茶合在一起冲泡，岩茶香气高，但汤汁不够粘稠，两种茶叶合在一起冲泡，口感纯正，香气袭人，我贪杯，吃下一口口茶。小茶几上的墨兰，生了几枝花箭，兰，总是幽幽绽放，在你蓦然回首时，给你她身子散发的独特的香气。我们的杯子空了，陶就蓄茶水，一边蓄茶水，一边和我们说话，思维敏捷，语速缓缓，语音低沉，蓄茶水的动作流畅自然，茶烟散发的速度不紧不慢。我们谈：茶，书，画，石头，生活细节，生活感悟，交谈氛围安静轻松惬意，像身居自然里，耳听鸟鸣与溪水流动的声音，不说话，用心灵交流也可。

有那么一瞬间，我失了神，思想自顾沉浸在眼前的一壶茶，一杯茶，一个人，一幅画中。身边的人轻声问：“你会泡茶吗？”我不动声色地说：“我不怎么懂茶艺。”其实内心早已动了声色，恕我孤陋寡闻，恕我见识浅薄，第一次见帅帅的人给我泡茶、蓄茶水，肢体语言带来的美好感觉，不比古典装束的资深茶艺美女差。

思考的当口，我淡淡地说：“第一次遇见帅帅的人为我蓄茶，感觉不一样。”陶笑，看看我。我自顾说，没顾及地说出内心的真实感受。我常常如此直率，不失本真的心和人性纯真的另一面，偶尔在特定的环境，面对特定的人时，自然而然，流露而出，倾泻而出，畅。

一杯茶中的江湖如此简约感性，柔中的刚，刚中的柔，展现在眼前，我触碰到了，之前，未曾触碰过。谢谢世间，所有的遇见。柔软也罢，刚强也罢，面对眼前一杯茶就可以释然，只要你遇见了对的人，只要你的遇见可以带来内心的安稳与踏实。一步一个脚印，踏实安然往前走，善意的修行收获的光，会照亮生命的时空，哗然，而后回归寂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