茉莉这二个字,读起来清新淡雅还有点小调皮的味道。视觉中的白色,通常带寂静的韵,茉莉的白色不一样,晨风中的茉莉,穿过黑夜,开出黎明的白,软软、小小的花瓣,有它与众不同的魅力,站在绽开的茉莉花身边,柔软、芳香、坚强是我对花朵的心理感觉。总是选择在清晨,亲近茉莉花,采摘茉莉花,一帘幽梦,被一朵开在清晨的茉莉打开,帘中人,抚琴,读书,喝茉莉花茶,公子颜如玉,美人诉衷肠。
夏日,我去云儿家玩,云儿家的宅子古老,朴素,是徽派建筑的样式。外院墙用山竹一根根编制,爬满了带刺儿的花,粉的花,白的花,大红的花,紫色的花,蔓延到院内,爱花的女子,常常要在院外待好久,以微醉的状态进屋。云儿家的窗户纯木制作,简单的花雕图案,鸟儿可以站在窗衬上,墙体用灰色的砖块砌成,纸片一样的窗帘,偶尔吸附在窗衬上,风一吹,窗帘像花瓣一样随风摆动。
云儿和我一样喜欢茉莉花,她用瓦片盆种茉莉花,搁在窗台上,灰色的砖头,白色的茉莉,淡淡的色调搭配,像我和云儿淡淡的性子。有时候,去云儿家玩,一天到晚说不到几句话,我们总喜欢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有时闭眼小憩,有时呆坐,听鸟声、人声、车子的声音断断续续划过耳边,一天就那样闲过去了。茉莉也闲着,花苞一点点开,花朵一点点老。
那日,夕阳斜射院子里,我伸了个懒腰,不经意间回头,想看搁在窗台上的茉莉花夕阳中的样子,猛然间看到一位女子,穿棉衫,站在窗户后面。素到极静的一张脸,没有光泽,比茉莉花还白,满脸皱纹像是用刀雕刻上去的一样,雪白的长头发,扎着麻花辫,搁在胸前。她正对窗台上的茉莉花微笑,满目含情。我以为自己的神志出了幻觉,定睛仔细看,眼前画面依旧,人,花,夕阳中的微笑。我呼吸急促,云儿感觉到我的呼吸不对劲儿,顺着我的眼神看,片刻,我看到云儿的眼泪流出来了,一直流一直流的眼泪,吓坏了我,我拉着她的手,慌的用另一只手不停帮她擦眼泪,怎么擦也擦不完的眼泪,打湿了我的衣衫。
等了好久好久云儿才平静下来,天黑了,花香格外浓郁,花香掩盖不了忧伤,我的心如夜色,沉甸甸的。站在窗户后面的是云儿的妈妈,她得了抑郁症,长期呆在疗养院里,最近才回家。云儿家境特别优越,父亲做食品生意,国内开了好几家连锁店。可是和云儿相处,我总觉的她有心事,没见到过她特别开心的笑容,许多她的家事,道听途说了一二,云儿从没亲口对我说过,我不想深问,总是和她一起守候一份世间的安静或者繁华,把我的心事孤独与她的心事孤独连在一起,度过一天又一天。
那天晚上,云儿将她的家事告诉我。云儿父亲只做小本生意的时候,全身心爱母亲和她,一家三口其乐融融地生活。云儿母亲喜欢养花种草,尤其喜欢茉莉花,她用茉莉花做的食品香甜可口。干干净净的茉莉,搭配母亲清丽的容颜,是云儿记忆里母亲最美的样子。那时候,云儿父亲经常送母亲茉莉花,因为家里住房面积小,没有院子,花花草草和茉莉花最后搁不下去了,父亲对母亲承诺以后一定买个带院子的大房子,那样母亲就可以收获无数朵茉莉花香和快乐。
多年以后,云儿的父亲生意做发达了,甚至在太湖边拥有了自己的私家府邸。他实现了自己对云儿母亲的承诺,购买了一座带院子的大房子,室内室外的装修按照云儿母亲的意愿来,简单大方优雅,浓浓的中国式家园味道。可是,云儿父亲身边的女人却换了。云儿的母亲刚开始接受不了这个事实,尝试挽回从前和丈夫的感情,弄得自己心力交瘁,容颜苍老,却没有找回丈夫的心。最后,云儿母亲得了严重的抑郁症,屋内的茉莉花,成了摆设,成了纪念从前感情的标志,云儿的母亲再不去碰茉莉花,她长时间沉默不语,吃了治疗药物后就睡觉。没想到,多年后云儿再次看见母亲亲近茉莉花,原来藏在母亲心里的爱情一直没有走远,母亲一直渴望爱情再回来。她傻傻地看茉莉花,是又想起了从前吧,如茉莉花一样,简单洁净欢快的从前时光。
我的意识里,花儿,带给世间的总是美好,我总是不厌其烦地观赏、栽种喜欢的花儿。有一天,花儿带来了重重的伤感,晨光中,茉莉花洁白如往日,可往日,再也回不去,失去了往日,往日的茉莉花没有失去。云儿继续栽种,打理一盆盆茉莉花,与茉莉花相依相伴,花儿有感知,有灵气,人也有。呼唤,有时候是无声无形的,待你万水千山走遍,仍旧会归来,归还她们一个从前的,美好的天上人间。
2019年8月3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