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地里的春天

一

一九八五年冬天的一个周末，昏黄的天空没有一丝白云。那天上午，22岁的晓月在朱仙镇退伍军人袁明亮带领下，第一次背上了真正的长枪。

山里的冬天，严寒而漫长，朦朦的细雨和着纷纷扬扬的雪花静静地飘落。七拐八弯的山道上，身高不足1米6的晓月，与肩上的长枪几乎一样修长。他背着梦中神往的长枪，像风中飘荡的一株高梁，一路气喘吁吁、摇摇晃晃。

朱仙镇办公室主任40多岁的袁明亮，见城市娃不是扛枪的料，在绕过几个山腰后，他接过枪，熟练地扛在肩上，带着晓月，向海拔1200米的自然村落——黑山草场行进。

呼啸的北风，粗暴地撕扯着绵延起伏的山梁，那得意忘形的模样，像古战场凯旋的勇士，纵情享受着上司赐予他们的欢乐。晌午时分，晓月在袁明亮带领下，深一脚浅一脚地进入到了黑山草场。

二

沟谷的风，带着剌骨的浸凉，一阵紧似一阵地吹拂着晓月白净的脸膛。这是他作为城市娃，第一次走进高山，也是他第一次进村体验农村生活。考虑到晓月的体力和城市生活经历，农家晌午饭下肚，袁明亮便将晓月安排在村民家中休息，自己带着事先约好的几个善于狩猎的村民，手牵猎狗，走向了积雪深厚、更加幽静的深山。

晓月是一九七九年高中毕业,炒了几次“现饭”，仍然没有考上大学的城市青年，未能“上山下乡”的他，曾在当地几家国营工厂做过几年临时合同工。21岁那年，他以优异成绩考入朱仙镇人民政府，成了一名没有农村工作经验的乡镇干部。

静默的山野出奇的宁静；晓月在空旷的山道上，看着袁明亮等人渐行渐远的身影，闷闷不乐地想着：大冬天的，这个猎有什么好打的呢。

三

“小红、小红你别跑了。我已经抓到你了。你就是没有跑掉的小鸡。”

“老师，我、我不跑了，我不刹P”（方言：不撒赖的意思）

远处，脚踏积雪的声声脆响和一片稀稀朗朗童嫩的笑语，从风中传来。寻声望去，晓月看见了一群红红绿绿的山里娃，他们簇拥着一位漂亮的姑娘，在银白的世界玩“老鹰捉小鸡”（游戏）。

当晓月看见这群孩子的时候，一个小女孩用小嘴呼出热气、热敷她手中冰雪的同时，也看见了晓月这个呆在雪地，不知所措的不速之客。

“何老师，那边有个叔叔，不，好像是个哥哥在看我们”

顺着小女孩瞪大眼睛的方向望去，何洁老师看见了晓月。此时，晓月正一步一趋走向她们。

如此身单力薄，他是谁呢？他从哪里来，要到哪里去？何洁老师一边想着，一边热情地挥起右手，向晓月大声地呼喊着。

“喂，山里路滑，小心摔倒！”

一群孩子也学着老师的模样，发出齐声地呼唤：“叔叔，山里路滑，小心摔倒！”、“路滑，小心摔倒…………”

听到关切地声声呼喊，晓月似乎忘记了寒冷。他感觉自己像在看一幕抒情的电影，又像是在温馨的梦中旅行。他将双手合着放在嘴边形成一个不规则地半圆话筒，向远方的人群，发出饱含激情的回音：

“喂.........我知道啦！谢谢你。”

他踉踉跄跄地行进在雪地，何洁老师和她的孩子们，用开心地笑容和银铃般地童音，接待了晓月这位从天而降地孤独旅人。

四

雪，纷纷扬扬地下着，下得袁明亮一行捕猎者没有丰收归来的音讯，一连几天，晓月白天呆在了何洁所在的村小，夜晚投宿在张社长家里；他成了深受乡村老师和孩子们欢迎的贵宾。

何洁老师所在的村小，有一至五年级30多名学生，全由她一个人像山里娃放牧羊群一样的带着。热情、友善的何老师不是本地人，她来自千里之外的另一个乡村。

山道崎岖、交通不便，何老师很少回家。因为她表姐在朱仙镇人民医院当医生的人缘关系，16岁的何洁高中毕业后，到朱仙镇做了一名代课教师。

20岁的何洁欣赏山村的寂静、也十分热爱教学工作。从高中毕业初来这里算起，她和乡里的孩子们不仅和平共处了将近五年。而且每年期末的统考成绩直线上升，她一度成为朱仙镇的先进教员。

在晓月的潜意识里，有一种很深的教师情节。晓月的到访，让何洁执教的一至五年级的孩子，成了晓月的教学试验对像，他自高奋勇地替何洁看管学生、当起了孩子们的教师。

“洁白的雪花飞满天，白雪覆盖我的校园，漫步走在这小路上，脚印留下了一串串。有的直有的弯，有的深有的浅；朋友啊想想看，道路该怎样走，洁白如雪的大地上，该怎样留下、留下脚印一串串……”

八十年代，这首由谢莉丝、王洁实倾情演唱的校园民谣《脚印》在晓月的精心传授下，给孩子们带来了无穷的乐趣。晓月根据孩子们不同的年龄特点，帮助何洁设计课程内容。他不仅教孩子们画画、唱歌、上体育课做游戏，他还给孩子们讲山外的故事，成了名副其实的编外老师。在孩子们看来，晓月比他们的何老师还要厉害。

八十年代的乡镇干部，没有正规的周日休假，他们在某项工作告一段落的时候，由乡镇根据具体情况，决定临时放假几天。这样既可以缓解工作疲惫，也可以让家居农村的干部回家看看，帮助家人做做农活。

静寂的深山，迎来了放假休息的晓月。

在大雪封山的日子，晓月不仅了解了乡村的农家生活，收集了当地许多民间故事、走访了黑山草场好几户村民，而且领略了何洁老师的贤惠，品尝了她作为成熟美女的厨艺。

五

时间不紧不慢地过着，转眼到了冬月16日，一个天气晴朗的早晨。

袁明亮一行带着沉甸甸地收获回到村上，他们将捕获的山鸡、山羊、野兔等战利品，分发给乡亲们改善生活。并在一户条件宽敞的农家院坝，像过年一样，杀鸡宰羊、大开宴席、庆祝胜利。

平时很少出门的村民，一个个带着春天般的笑靥走出家门，好几户人家，带着刚过门的新媳妇也来参加山里的盛会。她们要在集体举行的宴席上露一露各自拿手的厨艺。

何洁和晓月也应邀参加了村民的庆典。许多学生和家长把家中好吃的鸡蛋、珍藏的米酒、核桃、板栗，还有腊肉带到现场与大家分享。寒冬暖人的夜晚，村民们一边喝着自家生产的米酒，一边忘情地唱起了《五句子山歌》

“白铜烟斗五寸长，装袋香烟递情郎。郎吃三口递给姐，姐吃三口又递郎。烟斗虽短情义长。”

“情妹门前一树槐，槐树下边望郎来。娘问女儿望什么，我望槐花几时开，差点说出望郎来......”

在红红的火光里，何洁和晓月与村民们一起举杯畅饮、普天同庆，体验天地大美、滋润万物的和谐；他们梦幻般地感受了“天上月明、人间月圆”的良辰美景，一起品鉴乡村雪地温柔敦厚的春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