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正午的骄阳,火一般地炙烤着大地。
水泥路上,升腾起一股灶堂火焰般熊熊燃烧散发出的透明烟尘。呼啸而过的“四轮铁皮”一阵紧似一阵。
马路边临街的摊主,大都将门帘拉得很低,以阻拦或拒绝欲入侵的火球。
她大口喝着杯里的水,目光倦怠的看着门外过往的车辆。
嘀嘀,嘀嘀,嘀 —— 嘀 ......
一阵紧似一阵的汽车喇叭声音和树上的蝉鸣将她唤醒,她忆起了自己少年时第一次坐大巴车的远行。
二、
她叫春妞,是小镇乐和村的“本土人才”。
20年前,她是千里之外另一个边远乡镇品学兼优的学生。
毕业那年,春妞所在班级40来个同学,只有4人考上了30公里之外一所全日制中学。因为家里没钱,弟弟又是超生,考上中学的她不可能继续上学。为此,整个暑假,她都没有笑过 ……
临近开学,班里的同学不管考上或没有考上的都纷纷准备去中学报名了。因为,没有考上的同学可以通过关系多付点钱去读议价书。看着整日背着超生弟弟不停劳作的母亲,春妞将所有的愿望都不太情愿地藏在心里,变得更加沉默。
一天,春妞告诉母亲,她想坐一次大巴车,去看一眼她考上的中学。
母亲,无比惊愕地看着自己十二岁的女儿,下意识地茫然点了点头;内心酸楚得一句话也没有。
三、
第二天,春妞特别欣喜,她把自己洗得干干净净,然后穿上那件白色的确凉衬衫,天没亮就和母亲到了村口(等车)。很多送学生上学的父母一路上说说笑笑,只有她和母亲一片沉默,直到上车,始终都没有讲一句话。
当晨光初露的时候,盼望中的大巴车,象气喘吁吁地老人缓缓地停在了路旁。车门打开的一刹那,很少坐车的村民互不谦逊的蜂拥而上。混乱中,映入她眼帘的是沾满泥土、散发异味,而且大小各不相同的泥腿。
春妞愣在那里,小心翼翼地想要寻找一处落脚的空隙,却被海潮般涌入的人流顺势推挤上了大巴车。人群中,她整个人完全不着地就那么悬着,像随风飘飞卡在山间的树枝,在车辆无规律的晃荡中,她感觉呼吸不顺,一阵晕眩;斗大的汗珠,从她的额头不断渗出,她不知所措地坚持着、坚持着。
“来,春妞。过来,娘在这里。”迷糊间,一只温情地手,随着熟悉的声音向她伸了过来。有了母亲的牵引,她悬着的身子,象落水的孩子找到了依附的救星。春妞将身体从狭窄的缝隙小心翼翼地挪到了母亲的身边。
大巴车,在坑坑洼洼的泥土路上象脱僵的野马一路奔腾。满车的人,随着车子的摇摆前倾后倒地晃动,完全不需要扶手。谁踩着谁或谁碰着谁,相互都没有抱怨。 12岁的春妞,仿制还没来得及享受坐车的滋味,就到了她考上的那所中学。
四、
下车了,母亲始终拉着她的手,一路上没有讲话。只是到了一所完全陌生的房子前,母亲吩咐她不要走动,在外面等着。大约半小时之后,母亲出来,满脸笑容。拉着她飞快的向小镇中学走去。
母亲告诉春妞,刚才去她当老师的表姑那借了三百元报名费,这样,她可以上学读书了。
她在母亲的牵引下,愉快地笑了。没有人知道,那一刻,她有多幸福。阳光下的春妞,忘记了向前走,任火球炙烤在身上,眼泪在阳光里变成了一朵绚烂的花儿。
“走吧,春妞!”。
朦胧中,她被母亲引向了学校报名的窗口 。
……
时光,在季节中交替轮回,所有的一切都在悄悄地发生改变。
中学毕业,春妞外出打工了很长一段时间。成家后,她在户籍所在地开办了电脑打字、歌曲下载等便民服务。前几年,她被当地乐和村聘为服务型人才。通过几年的网络学习,如今的春妞,不仅是受人尊重的村干部,她还是全国一家媒体网站的签约文学节目主播。
乡村土路已不见踪迹;春妞第一次远行坐大巴车经历的坑坑洼洼、满身尘土的苦涩,变成了无法复制地记忆。随着乡村振兴战略和精准扶贫地稳步推进,一条条“路成型、树成荫”的水泥公路遍布城乡;乡村再也没有因为贫穷而失学的少年。美丽的乡村,在急剧的变革和现代文明的拥抱中,正变得越来越富有,越来越靓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