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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洪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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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002/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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塘河,家门前蜿蜒流淌

那条深情的塘河,从我家老屋外蜿蜒流淌,流淌的河水中不知有多少回忆……

 望着家门前“7”字形的塘河,铁匠曾祖父的故事就会从飞逝的时光中闪现。150年前他从平阳山区迁徙到永嘉场水乡,选择临河的一块宝地,以两亩六的水田换“地主”家一亩二的柑橘田,并盖起了四间两层砖木房屋,从此世世代代临河而居,河的灵性带给我们劳动的活力。

孩童时,推开窗,塘河就闪亮在眼前,对岸是一片葱绿的稻田。夜静之时,躺在床上总能听到船桨的欸乃声、水浪拍打河埠头的撞击声……

清澈且泛着涟漪的塘河是充满诱惑的,也总是危机四伏。都说河里有“河水鬼”,七八岁的我们当然不怕,常常在河边玩耍。一次,我看到岸边花儿特别艳,就探身伸手去摘,突然失去重心,“咚”的一声一个劲斗掉进了春水上涨的河里,竟仰躺在水面,四肢扑腾扑腾着。身边的堂弟一见不妙,奔走呼救大人,正在灶间烧晚饭的母亲立即飞奔出来,看到浮在水面双手乱划的我,心慌了,青壮年都到田里劳作去了,怎么办?急得直跺脚。喊了几下,没人回音,约莫2分钟后,后幢邻居七十多岁的老人闻讯赶来,跳入河边一只小舢板船,支开船头,伸手去抓那个已漂到河中心的我。在道坦上,祖母为我换衣服,我还委屈似地哭泣……

在农村,溺水死的总有几个,有小孩有大人,似乎很少有救活过来。我大难不死,掉进河里扑腾的时间起码有五六分钟,是幸运之神在下托着我?是我的“仰泳”救了我?竟沉不下去,只是呛了几口水。但有一点可以断定,如果那位阿公再迟几分钟,那就没有现在的我了。我很感恩,所以,结婚那天我母亲就送了本地鸡给恩人阿公吃。

静静地坐在河埠头,火热的生产队年代场景浮现眼前。没有什么农事离开塘河的,因为我家临河的便利,生产队里的船桨、水桶、兜淤泥的网兜等工具就随意放置在我家的中堂门角,有时还把坟场上捡来一条条的棺材板作为水泥船上脚踏板之用。初生之犊的我们不觉得晦气,也不怕脏,夏日毒辣太阳稍稍西斜,我们就拿到河里戏水,光着身子“哈哈”地笑着。站在漂浮于水面的棺材板上,似冲浪,重心歪了像青蛙似的就扑通一声跳进水里,会游的,漂在河中间;不会的,抓着埠头青石板蹬着两腿,学了点的就抓着棺材板,穷孩子眼里的救生圈,得意漂浮——快乐度过一个下午时光。

头顶斗笠的青壮年农民划着水泥船兜淤泥是塘河的一大景观。1976年一个阳春三月,一只水泥船停歇在我家门前菜园子河岸边,我独自在船尾玩耍,几个农民社员过来兜淤泥了,也不催促我上岸,径直把船划到河中心,我也默然,我认识他们,他们也知道我是谁家的孩子。坐在船后,我看着他们左手握着网兜竹竿伸入河中,兜住淤泥,右手按住网兜柄一压,满满一兜淤泥被捞起,过滤掉水分后,较黏稠的淤泥被倒入船仓内,发出一股股淤泥气味,那是秧苗最喜欢的肥料,我在船舷淤泥里捡那些螺蛳玩着,约个半小时才送我上岸。满了一船河泥才运到田边,接着担河泥,做肥料。塘河上石桥多,水泥船要钻许多次桥洞,真是船到桥洞自然直,有时两只船同时过桥,明明眼看船头就要撞上桥墩或者刮擦了,不知船老大施了什么手法,只见船恰到好处地穿越桥洞,虚惊一场。

那年月,沿着塘河走,你会看到村村皆有一大片格子式的粪坑。生产队财产除了农具间、牛栏,还有路边的几个不分男女的茅厕,再就是一排一排的粪坑,这是每个队按户分的。粪坑一般选择在塘河边,既挑马桶近又可方便清洗。

 为了给庄稼地和蔬菜地增加肥力,生产队经常安排几名社员于半夜划着水泥船到鹿城买粪,划回来常是傍晚时分,手茧又多了几个,可知划船的艰辛。我经常看到一水泥船的粪尿,河浪摇晃下粪臭熏天。大家深知“没有大粪臭,哪来稻米香”,皆允许他们独自穿堂入室,甚至进入最具隐私的夫妻卧室和淑女闺房,省了自己抬马桶。端壅客完成后就划着满载粪水的船而归。现代年轻人怎么能理解那个时代的农民挨家挨户倒屎倒尿的情景呢。

 农忙时早晨的塘河上船只来回穿梭,影影绰绰,一派繁忙景象。每到夕阳下山之时,塘河渐渐归于宁静,唯有河埠头才是热闹的,这里常是生产队分配劳动成果的场所,生产队员就聚集在河埠头抽签排顺序,会计按工分记账分配斤两,生产队长负责过秤。春夏横豆西瓜蔬菜,秋冬马铃薯番薯甘蔗,分配完毕,船舱里总是干干净净的。

 塘河有太多太多的故事。端午节划龙舟;清明节,村民们冒着毛毛细雨划船去上祖坟;中秋月夜,慢悠悠荡开双桨畅游在当时永强湿地河泥荡;过年时,各种卖年货的船只泊满了永中南头湾和北头桥码头,那讨价还价声,俨然是闹市。

淡淡的河水甜甜的爱情。塘河里几艘船披红绕绿,缓缓在河埠头靠岸。年幼,跟大人们一起站在河边看热闹,喜看迎娶礼品一件件从彩船上取下来……很快,十几年后的一个金秋日子,我到宁村北门外河畔租了两只客船,第二天一早就浩浩荡荡的去永中沧头接我的新娘,放三支鞭炮,女方知道迎亲队伍到了,缓缓靠岸。喝了茶吃了汤圆,一船坐着新娘伴娘新客,一船放衣柜电视剧录音机裁缝机等家具家电。围观人渐渐多了,我感觉够气派的,这气派一如当下的宝马奔驰劳斯莱斯婚车。鞭炮响后,马达启动,我们坐在船里,从宽阔的沧河到蜿蜒的沙村河,横穿千年的永强塘河,一路水乡风貌慢慢向后倒退过去,迎着东方,带着愉悦,从心底感激塘河带给我们少有的浪漫。

 早年,我家河边两个河埠头,是停泊船只的好地方,总有人争抢着。一到傍晚,从远方田地返航的水泥船、木船,一只只的首尾相连成一排停靠在河边,有时拥挤,就排成两排,我们儿童经常从这只船跳到那只船,玩得挺开心有趣。如今,停靠在我家门边的,是一辆辆轿车和货车,成语接龙式的,塘河却空荡荡的,带点孤寂。

有时,多年未疏浚淤泥,塘河浑浊时而散发恶臭,我隐隐心痛。长长的水泥栏杆围着的塘河,百米内河两岸竟没有一个河埠头或一个人性化的把手,一旦有人不慎掉下去又缺乏耐力怎办呢。一些居民总喜欢把垃圾扔到河里;角落处,有的人公然撒尿,一点儿不羞耻。过去那个农耕年代即使是大老粗也未敢如此放肆。

门前蜿蜒流淌的塘河,是我梦里的故乡。何时人人重拾敬畏感,像照料自己的血管一样照料着塘河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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