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躺在床上,双手枕头。玻璃上满是破碎泛黄的旧报纸,窗外仍然是一片蓝天。
那个时候,日子就像流动着歌唱着的清澈河水,河底错落着圆润的石子,堤岸长满茂盛的水草,田间莺歌燕舞,天空云淡风轻。
那时的山坡,可真高。过村仅有一条不宽的马路,在一片片绿油油的稻田中,像一条黄色的丝带。一阵风过去,丝带便随尘土飞扬起来。
清晨,路上都是结伴而行的孩子,背着书包,拎着饭盒。到中学的客车,只要5毛钱。只有实在起得太晚的日子里,才会有人拼命挤上去。实在5毛钱也出不起的孩子,就只能发足马力,一顿猛冲。
放学的时候,太阳还在半空。孩子们一路追逐着落在田野上的,山的影子,云的影子,太阳的影子,一会功夫就到家了。
书包一扔,他们就像脱了僵的野马进了山的猴子,上跳下窜蹦跶起来。山坡上,祠堂里,小河边,水井旁。
有时候也不仅仅是为了玩,偶尔见一个把他老娘惹毛了的娃,娃在前面边使劲跑,哭喊着,
“妈妈,妈妈,不要打我了,不要打我了,我认错了。我认错了!”
他老娘在后面抓着竹条可劲追,家门口绕一圈,池塘边再绕一圈,然后奔向更远更弯更窄的田埂。
老母亲眼看追不上了,便撂下一句,
“你总要回家吃饭的!”
就走了。竹条还是紧紧攒着,儿不打不成器,回家总逃不掉的。
要是换了兄弟姐妹之间,就不会这般轻松了。追到天涯海角,也要把你追着,按在地下,狠狠踩上几脚,方才罢休。
等太阳到了山边,红霞铺满天的时候,哥哥姐姐就带着弟弟妹妹去河边洗澡了。带个豁口的菜篮子,对着岸边水草深的地方,逆水移动,还能捞几只小虾。或者往水草更深的地方,择一根草,伸到泥洞里去,一会再扯出来,螃蟹就抓着草出来了。有时候,虾没捞着,螃蟹也不见踪影,就捡几块河底的石子,回家当画笔。
晚上所有人最大的娱乐,就是看电视。看完新闻联播,还要再看半个小时的地方新闻。有喜事的人家有时候会在电视台点几首歌,再点播个电影,清一色的香港片。
祝某某村某某组的某某某生日快乐!
祝某某村某某组的某某某和某某某新婚快乐!
祝某某村某某组的某某某的儿子中考大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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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有人选择在村里搭幕放电影。每每这样的时候,就会有七八岁的小孩背着白色泡沫箱子,里面装着用棉布包好的绿豆冰棒,过来卖。
没人点播的时候,就放连续剧,一下子就放五六集,好生过瘾。从八点多一直看到十二一点。只有中间放猪饲料广告的时候,大家才有空去上厕所。
若是碰上停电的时候,大人们就在外面,拿个蒲扇,边摇边说话。小孩就躺在凉椅上,幽暗的房间,烛火忽明忽暗,偶有斑驳之声。调皮的小孩用光影和双手,在墙上做出兔子,老鹰,狼的形状。墙的石灰层有点粗糙,众多小裂缝,累了的小孩就数着裂缝中一张又一张线条侧脸,慢慢睡去。
我看着窗外,天,还是那片天,我们,却已经不是孩子了。
以前,满眼都是未来。现在,寻寻觅觅的都是过去。
人生路上,总有迷茫混沌时刻,帮我们撑过去的,却是记忆中那些不需要什么意义的时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