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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泽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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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
202209/0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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桀骜的王老汉

我在王老汉前加了桀骜一词,实在是被文中主人公一家饱受沧桑的人生经历所震撼,又被他们永不放弃的精神所感染。

他叫王闯北,是中华大地某乡村的一位农民,村里年轻人都喊他王老汉。

王老汉今年七十二了,老伴已离世多年,目前膝下一儿一女,均已成家。他原本家境还算殷实,但天有不测风云,他家后来却成了建档立卡低保贫困户。

这事要从十七八年前说起,那时,王老汉有二儿一女,虽然文化都不高,但靠着勤劳的双手,地里种的,田里收的,刨去开支一年下来总还有些盈余。加上大儿子王立新人品好,性情敦厚老实,又有一手好泥匠活,十里八村都喜欢喊他去做泥工,手头的钱也就自然比村里其它人家活络些。

灾难是晴空里飘临的一朵乌云,有时来得悄无声息。

这天,王老汉刚过53岁生日,头顶就翻来一朵乌云,他大儿子做工时不小心摔倒,一头扑进石灰里,两只眼睛严重灼伤。

接下来王老汉花光一家所有的积蓄,带着大儿子到处求医问药,历经千辛万苦,还是没能保住光明,大儿子彻底失明了,王老汉一家人的活钱水就这样断了流。

好在大儿媳陈新秀也是个贤惠善良的人,不离不弃地一直服侍着爱人,操持着家务,但眼泪儿总是不经意间就往夜里落。

王老汉发现过几回,心中苦楚得很,又不知如何安慰她。这天晚饭过后,他牵过十多岁的孙子揽在怀里,对着桌前的儿女们说:“孩儿们,别太灰心,日子还要往前过”。

于是,他又担起了这个家,他本该慢慢要放下担子的,命运却不让他歇息。

在农村,一家人突然失去一个主劳力,日子一下子便揺摇晃晃起来。但王老汉不信命,他要把他的家从水深火热里拉出来,他要用更加勤劳的双手让家人活出希望。

于是他带领着儿女们披星戴月地劳作,他家的田地每年都是优产高产,棉花总比别人家地里绽开的朵要大要白,谷穗也比别人田里的要饱满。

此时的王老汉就像一只老鹰,护佑着一家人的周全,既当爹又当妈,既当爷爷又当奶奶,既当公公,又当婆婆,虽然有些跌跌撞撞,但终究日子还是渐趋平稳了,一家老少又开始焕发出生机和活力。

正当王老汉看到家境慢慢变好,刚松口气要从眉间挤出一点舒坦时,却突然发生了一件差点要他命的大事——2006年,他的小儿子王立志又得了一场大病,医生诊断为恶性肿瘤。

王老汉拿到医院诊断书时几乎当场晕过去。

王老汉以前没信过命,那次几近改变了他的信仰,他差点就认命了。

那年四月里的一个黄昏,他带小儿子从省城医病回来,晚饭后,他独自一人上到三楼,外面正飘着雨,他倚着杆栏向远处望去。

一想到省城的那位主治医生说他儿子的病希望不大,建议转北京,他的叹息就一口一口往外吐,像暮色一样沉重和无力。

想到基本丧失劳动能力生活仍需儿媳妇照料的大儿子,又想到早逝的老婆,再想到一身的债务,他被一系列的“想到”压得喘不过气来,觉得已坠入人生无底黑洞,他想搂着这个黑洞纵身往楼下一跳,好了却此生。

王老汉事后跟帮扶干部说起这段人生经历,眼里依然充满悲凉。

他没跳,他说他突然想到了孙子,想到儿女没人照顾,想到儿媳那悲伤无助的眼神。他说那个黄昏他看到不远处一株柳树,那株柳树前几年被人砍倒过,差点死了,但根没被掘起,如今又长成一颗大树了,正枝繁叶茂地在风雨中显出一身的婆娑朦胧。

他说只要根还在,就一定能枝繁叶茂,于是他没跳,他决定把老根扎在暮色里,他要在暮色里开出光明来。

那段时日,尽管他差点相信了命运,但他没有去崇拜它,而是最终鄙夷地丢弃了“命运说”,他把生命活成了坚忍。

为了给小儿子看病,哪怕只有一丝儿的希望,哪怕那希望之光是从遥远的银河里射来,他都要尽全力去攫取它,并把它燃旺。

于是他到处借钱,亲戚借完了问朋友借,朋友借空了问邻居借。村里、乡里也都想办法为他筹钱,但凡能想到的,王老汉为了儿子,为了信念,哪怕被债务埋汰得万斤重,让他三辈子做穷鬼,他都愿意。

他内心只有一个愿望,能让小儿子活下去!

可有时总是事与愿违,2012年的一天,他小儿子仍然撇下了他,扔下一大堆债务给王老汉。

在白发人送黑发人的那段日子,王老汉没有力气嚎啕大哭,只有无尽的泪水顺着被风雨吹裂的苍老褶皱向下流淌。其实他的泪水已经干涸,一双眼晴己经深陷,眼晴里像隐藏着要燃烧的悲哀和怒气。

他想用悲哀点燃怒气,又想用怒气点燃悲哀,然后化成二条火龙把天地烧个干净。

从大儿子失明那一刻起,他就开始偷偷流泪,流了近十年。多少年了,他内心要假装无比的强大,在外人和小孩面前,甚至要显出一种“硬”来,可暗地里,他又有声无声地哭泣过多少回,恐怕连他自己都不知道了。

王老汉用一种哽咽和低泣送走了小儿子,像用一支低声的小号吹响悲伤,送走世界。

为了给小儿子看病,王老汉一共花了一百多万,这是一个巨大的数字,小学文化的他甚至都没用七位数进行过运算,而这七位数却在花甲之年给他排列出人生最难的奥数题。他不知道是怎样花掉这些钱的,他一生不嫖不赌,光明磊落,勤恳持家,怎么到头来却弄得人财两空,债台高筑呢?他似乎想不明白。

但他却要演算这道奥数题。

幸亏党的政策好,人间处处有真情,在省城和北京治病期间,王老汉一家都得到中国慈善机构救助,加上医保报销,最后王老汉只背了十几万元的债务。

虽然十多万元的债务对王老汉这样的家庭还是不堪重负,但他能透过层层的迷雾望得见远处明净的天空,最起码他心里是望得见的。

王老汉把伤口和债务像打包一样打了个结,搭在背上,领着儿女依然选择前行,他是一个背着伤口“闯关东”的汉子。

2014年春风化雨,王老汉一家被精准识别为建档立卡贫困户,并享受了低保政策。村里、乡里的扶贫干部纷纷伸出友爱之手,想方设法让他享受到各种扶贫政策,助其翻越生命的雪山。

依王老汉的个性,他是不想戴“贫困户”这顶帽子的,他认为大多数“贫困户”都是懒养成的,他认为凭他的勤劳永远不会成为“贫困户”,但他意外发现了致贫的另外两种因素:因病或因残,而这两种因素竟重叠到他一家人身上,他从心里感到了无奈并默认了这个称号。

王老汉虽然从心里承认了“贫困户”,也在迫不得已时接受国家的救济,但他血管里仍然喷张一种信念,他要尽快实现脱贫,哪怕只有他这把老骨头,哪怕只有失明的儿子,哪怕只有纤弱的儿媳妇,他仍然要领着他们早日脱贫。

他说:“只要有生命,就要有生机,只要有生机,就能创造奇迹”

王老汉活在一种信念里,他战斗的武器就是活着,勇敢地活着。

凭着一股犟气和二年多的努力打拼,2016年底,王老汉领着一家人奇迹般地实现了脱贫。

为了让贫脱得更彻底,让生活更加富裕,他鼓励大儿子学习盲人按摩。现在大儿子已学得一手好手艺,在当地一家盲人按摩店工作,生活基本能自理。孙子也经乡干部介绍在外找到了工作,月工资四千多。

今年2月,他又发动儿媳妇在家里建立了一个棉絮加工小作坊,帮四邻八乡的人加工旧棉被,经他重弹的棉被又软又暖和,现在一年下来估计也能攒二万多元,他把它作成了一项事业。

现在的王老汉有时坐在家门口,看到那棵更加婆娑的柳树,想到一路风尘仆仆,想到热心人的帮助,想到国家和政府的好政策,内心充满了感激,他拭了拭潮湿的眼睛,已经起皱的面容又泛起一丝润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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