咆哮不止的尼罗河孕育了埃及文化,底格里斯河和幼发拉底河见证了古巴比伦兴亡,恒河的潮起潮落蔓延着印度传说,而奔腾不息的长江和黄河更是哺育了炎黄子孙,让华夏文明经久不衰,历久弥新。
河流有狭窄的,也有宽阔的,狭而窄的如泉眼无声惜细流,如山下兰芽短浸溪;宽而阔的如“大江东去,浪淘尽,千古风流人物”,如“到中流击水,浪遏飞舟”。
世界上每一条河都有一个故事。故事有大有小,有虚有实。实的是鱼虾蚌螺的真情实物和顿河两岸哥萨克的头颅,要么承载着家乡人的喜怒哀乐,要么埋葬着历史的风光和悲凉;虚的则或如洛神一样美丽,或如大禹治水一般遥远。
我的家乡也有一条河,名曰河,其实是一条溪,在家乡人的土话里被亲切地喊成了“门前港”。
这“港”字自然是不能替换“流”字的,不然,东坡的诗句“谁道人生无再少,门前流水尚能西,休将白发唱黄鸡”很多人读着便别扭了。
但对我来说,却特别地爱着这条港水,更深爱这一“港”字。一是这条港水像母亲的奶水,丰盈着我,二是我一直觉着这“港”字蕴含着浓烈的乡愁和家乡文化,让我一读到它,便想到宁静而温馨的港湾,有“千村万港明渔火,游子独念老家翁”的回乡感。
这“门前港”是不能不叫过去的我不爱,又无法叫现在的我忘怀的。
它淙淙地从汤山走来,在我们村拐了一个大大的弯,然后像弓弹射出的箭,朝下游射去,咕咚一声射进湖塘水库里。
在经过木桥上和木桥下二个村庄时,几次划破历史的天空,铩羽而归。
一次是北宋仁宗老师,官居宰相之职的夏竦有次求官归来,见此地山川溪流,诗兴大发,吟出名句“山势蜂腰断,溪流燕尾分”。
再一次是清朝道光皇帝钦点双眼花翎御前侍卫官夏炽南倚河筑屋,房前屋后遍植樟柏,引来百鸟筑巢,直到上世纪九十年代,这里依然古树参天,鸥鹭齐鸣。
记得当地有百姓说,曾夜间看见过一只火红的赤兔在林间奔跑。我想,既使是虚构,也足以让这条港更虚幻迷离而魅力四射。
这些故事大多是我长大后才从史书中翻阅到的。当然,也因了这样的故事才让我愈发地骄傲起来,并日发一日地增加了对这条港的喜爱。
而在这喜爱一分分增厚之前,我已经对它几乎钟情了。
记得每一个夏天的傍晚,我们村的小伙伴不分男女,统统像小鸭子被赶进水塘里一般,咕咚咕咚地跳到港里,然后一起嬉戏着,钻进水里像鱼儿一样游着,水中相互碰到头也不会觉得疼。
更多时候,我们在水面上相互击打着水花。有些小女孩打不赢,便背过身去,反着手向对方浇水,嘴里咯咯地笑着。有打输了求饶的,也有求饶后继续被攻击,双眼被水击得迷离而大哭得;也有大哭之后红着眼告状又被父母训斥而灰溜溜躲到一边,暗自发狠下次如何报仇的。
当然,这一切实在因为每次都是自愿跳下而变得那么有趣。
我想,我们的泼水技能是与生俱来无师自通的,我们的泼水节也不只是傣族的节日,而是全民族的节日。
而这种泼水节所起到的沐浴功能,也是比很多温泉浴池更能涤心荡肺,洁身护肤的。因为每一个在这条港里洗过澡的人心灵都那么纯净,皮肤都那么白皙。每一个喝过这条港水的村民眼睛都那么澈亮,语言都那么温柔。
除了这种精神和“心灵”上的喂养,在那种缺衣少食的时代,它为我们提供的丰盛食物就一定是刻在我“胃蕾”上的恋情了。
我断然不会忘记它如何地滋养两岸的李树、梨树,叫它们开出淡白细致的花,结出甘甜的果,精心等待在我们上学的路边;我更暗自庆幸每次我家的田饥渴难耐需要灌水时,它能一引就来,最终把香喷喷的大米饭通过母亲灵巧的手喂进我们嘴里……。
而我更不愿忘记的,自然是水中的河蚌田螺和鱼虾了。
当时,我虽没有侣鱼虾而友麋鹿的心态,但惊奇和欣喜是有的,捕到鱼后被同伴们的羡慕是充盈的,把一桶鱼往母亲眼前一摆,叉着小腰故做喘气,被母亲一声“我儿真能干”夸得自信心是爆棚而强烈的,……
这么多有和是,而只一个没有,叫我对它如何肯不痴恋?
而对于现在的我,竟连儿时唯一一个“没有”也有了,于是,我爱这条河是勿庸置疑的了,而把河叫成港便理所当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