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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泽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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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212/2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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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深有杏

今天是大雪节气后的一个周末,我和几个老友相约,一起去看林泉乡的"网红树"千年银杏。

九时半,我们从县城出发,准时把自己放进车里,系上安全带。

一出县城,我们便把车窗摇开一半,让阳光射进来,溅在身上,满心欢喜地看路边的叶子像鸟一样从窗前飞过。

车无需急驶,比和风快一些,比猛浪缓一点。像两朵云在阳光里飘,像两只帆在大海里走。

从迎宾大道驶入林黄公路,一路上山峦起伏,树木萧杀。晨光里,树木清一色地露出坚实的臂膀与你,举枪荷弹,佩刀带剑,叫你看一眼便觉得是一支军纪严整的部队,正整装待发,跃跃欲试。偶尔有一些松树、樟树和几片竹林散落其间,远远一望,像大滴大块的水;细细一听,却似行军队伍中响起的鼓点。

此时,如果你在身边,也一定能感受到它们的激越与澎湃。他们正穿越冬季,向春光前争渡!

可还没等你从想像中晃过神来,春光就摇曳着映入你眼帘。看,那一块块规则的稻田,早已被农民打理得井然有序,种上了油菜。此时,刚下了几场小雨,油菜的叶子长出了象耳的大小,正绿意盎然地一大片一大片地抖开身子,心满意足地拥抱阳光。

此刻,面对萧杀与盎然,我是无论如何也无法不用一颗安静、温暖而感激的心把它们深深纳进心底的,也无论如何也不会吝啬我的语言去滔滔不绝赞美。于是萧杀变成了干净和坦诚,盎然升级成了生机与希望。

一路上,我们都在干净中进发,在生机里前行,在画里行走。走着走着,突然间发现自己也变成了一支支游走的画笔,在德安这块富饶的土地上勾出美丽的线条。

十点不到,我们就把车驶进了古杏之地清塘村。

清塘村名字一听就美不胜收。整个村庄面积约十多平方公里,住着一千多户人家。平日里,一口口清澈的池塘随处可见。若遇春夏之交,便能听到青草池塘处处蛙了。经过林泉乡近几年的大力打造,整个村庄早已改头换面,气象一新。如今屋舍俨然,土地平旷,男女耕作其间,怡然自乐。

我们的目标是银杏树,于是一下车,便都蜂拥到银杏树底。

银杏属银杏科、银杏属植物,落叶乔木,根系发达,枝繁叶茂,最高达四十米。它一身是宝,果、叶、干、枝连成一片,汇成风景,集观赏、药用、经济、生态价值于一身。银杏低调、朴实、本色,没有繁花满枝,从不炫耀张扬,为人遮荫送爽。清代史朴曾有诗曰"古柏高枝银杏实,几千年物到而今"。南宋李清照亦有诗赞:"谁怜流落江湖上,玉骨冰肌未肯枯"。

这里一共有两棵银杏树,南边一棵距今一千四百多年,据说是隋朝晚年或唐初年间居住在此的一位官员所植,现今被列入江西十大奇树之一。靠北一棵大约距今六百年,相传为明朝朱棣年间栽种。南边那颗又高又大,高三十多米,树冠直径超过十米。北边那株高度也超过二十米,树冠约七八米。两棵树直线距离大约五十米,一南一北,像两个巨人守护着村庄。

今日正值初冬时节,加上干旱年景,银杏树叶已掉了大半。但仍有一些坚持着挂在枝间,想必一定是为我们这群迟到的游客耐心等待着。它们在阳光里摇曳,像一面面小旗帜迎风飘扬,又像一只只不舍飞离的蝴蝶在那里乱舞,更似一条条小鱼在清澈如水的阳光里游动。

此时,如果能做一片叶,我一定选择做眼前这两棵银杏树上的一片,金灿灿明晃晃端坐在枝丫间,被风拂着,向游人致敬。

树底已厚厚地铺了一层,像新铺上去的锦缎。一见此景,几句诗便从黄哥嘴里脱口而出:"等闲日月任西东,不管霜风著鬓。满地翻黄银杏叶,忽惊天地告成。"

几个老人正围着一张小木桌下象棋,已下了七八盘。他们身上落满阳光,脸上布满安详和幸福。见黄哥念出诗来,便一齐回头向我们看来,脸上挤满金黄的笑容。在这秀美的新农村,在这"满城尽带黄金甲"的秋冬季节,还有什么能比从老人脸上流出的笑容更灿烂的呢?

见此情景,我亦诗兴大发,当即和下一首七绝:十二月风杏未寒,游人络绎到来观。秋光升起暖阳处,已弈棋局七八盘。

杏叶听见我们一唱一和,又一片片从两颗树上不停地往下落。这样便好,所有的枝干都坦诚地露出原形和本色来,没有一点心事,更不藏半点伪装。它们像两个老者,用苍劲有力的手握住我们,以伟岸的形象抚慰我们。

我们全都怀着敬意而站在了它们的脚下,然后像一株木棉一样谦卑地举首仰望。像木棉仰望橡树,像舒婷仰慕爱情与亲情。

而我,仰望更多的是历史的风范,唏嘘感叹不已的是中华民族一路走来的仆仆风尘。这样古老的树,每一条根茎都紧紧握住脚下的土地,每一条触须都伸进云里,每一片叶子都闪着光芒。它们在春天里生发,在夏日里透绿,在秋风里飘逸,在冬雪中静默,年复一年,循环往复,不知疲倦。

从古至今,它们一直护佑着清塘村的百姓,用高大的身躯为这个村庄遮风挡雨。像两位圣人——老冉与庄子,精心教育着他的子民。

我不是地质学家和植物学者,自然不能精准测算它们的年轮。但一见它们庞大的身躯,望见它们错落有致疏密相间的枝枝叶叶,我就会调动身体里所有的文学细胞,于是我看见唐朝的明月在枝丫间漏下斑驳的光影,又看见宋元明清几代的白云一次次栖在树巅。

在仰望北边那颗银杏树时,我被它身边不远处的一颗树给吸引住了。那是一株油籽树,也高高大大地长在那里,比身边的杏树稍微矮一点。听当地老人说,从没见过油籽树也能长这么高大。

我想必定是这里的风水好,不然如何长得成如此伟岸的两颗参天银杏?

是啊,这里的水质好,空气清新,阳光充足,雨量丰沛,加上土壤肥沃,民风淳朴,又如何不会长得树木蓊郁,繁衍得人丁兴旺?

据村里支书介绍,这里九十岁以上的老人特别多,一百岁老人有好几个。

我们一行人在仰视了银杏许久之后,终于决定收拾目光,挪动身子去探究周围的景物。

于是,我们又游览了村庄上游的三八水库。据当地老人介绍,这方水库是一九五八年当地村民挑出来的,当时很多妇女参加了劳动,用孱弱的肩膀一担一担地挑,挑了整整几个月。为此,我们又不停地为当年妇女们挑土担泥的艰辛而唏嘘不已,她们的辛勤劳动被这两棵银杏树见证,事迹被深深刻在石碑上。

令人遗憾的是水库已见底,不然定会有一堆水凫在水面追逐嬉戏。

但此时,遗憾却是一件好事,它让我们又多了一次向往。等到下次,盛夏或初秋,我们游了银杏地之后,来踩这方水面,看白云蓝天融进水里,观白鹭水鸟嬉戏其间,又会是怎样的一种兴奋不已呢!

游览了水库之后,我们又游了仙踪林和花好亭。仙踪林是一片阴凉的竹林,其间竹子粗壮,绿荫浓郁。徜徉其间,日光从枝间射落,斑斑点点,有如雨落。这又令我们想起苏东坡来,于是吟诵他的《定风波》,只是我们没有穿竹杖芒鞋,也没有披一蓑烟雨。

后来,我们来到村庄前面的曲栏上行走,看见一间间小木屋,外面裹着洁白的蚊帐。这让我似有相识之感,于是在里面仔细找寻了很久,但终究没发现《天龙八部》里的梦姑。

在车子离开村子的那一刻,我心里默念了三遍:山深有杏,三生有幸!一首小诗也跟着流淌出来:

《山深有杏》

我来大山遇你

这么迟

看你几世风光

抚你千年迷离

黄色是你的焰火

阳光是你的雨披

你等我的姗姗来迟

我挥手身后依依

在这个寒冷的冬季

我将不再哭泣

因为,山深有杏

因为,三生有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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