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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泽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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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304/2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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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庄园里遇耕叟

“南庄耕叟”是德安八景之一,座落在德安县城南九仙岭脚下的桂林村。相传在明朝嘉靖年间,奸臣严嵩把持朝政,排斥异己。大臣杨继盛刚正不阿,拼死弹劾严嵩,当庭揭露严嵩的十大罪状和五大奸术,结果被严嵩迫害处死。

杨继盛手下有一位经事郎中名曰王世贞,他挺身而出,主持杨继盛的殡葬仪式。回到家里,王世贞辗转反侧,估计严嵩党羽绝不会放过他,于是决定退居林泉,躬耕农亩,自得其乐。当晚便与妻子商量,启程随妻一起隐居她的老家江西府德安县阳居山下(今九仙岭)。桂林道上,临别留诗一首,以明心迹:“掷去乌纱不为官,囊空袋洗两袖寒。妻子不识田园路,回天无力归南庄。”

他们到了南庄,自己搭茅棚、编篱笆,建造了一间农家院落,过起了男耕女织的生活:“晨星理荒废,戴月荷锄归。”被当地居民传为佳话。

清代进士江南两道庐州知府赵文华,曾写诗赞曰:“也曾建功立业,何须篆史留名。世外自有桃源乐,南庄耕叟怡情。”

然而,随着城市的扩建改建,如今南庄田园这一带基本被征用。不是筑桥修路,就是建房盖屋,变成了工业园区和政府所在地。

所幸靠近城南,沿着高速公路、铁路线和博阳河两岸,仍有一些田亩和庄稼地。每逢周末,我便喜欢骑着电动车,来走这城外陇亩,溜这乡间小道。

来这里,我私下认为最好的季节不是春天。一到春天,各种花儿相邀奔赴,各样虫儿使劲喧鸣,我以为太闹了;也不是夏季,夏季里到处葱茏蓊郁,原野青青,绿草茵茵,我以为忧伤太盛了;当然也不会是冬季,那时万木凋零,寒风萧瑟,或白露为霜,或白雪茫茫,虽然上下天光,但我又以为太单调了。我只喜欢在深秋的午后,来遇这里的阳光,来逅这里的金黄,便是极美。

那时,阳光不炽,照在身上,绒绒地添些暖;秋风习习,吹衣动衫,微微地给点凉。此刻,你睁开眼睛也好,闭紧双目也罢,都能酣畅淋漓地感觉到周围的影姿在腾挪着移,痛痛快快地体会着颜色在交舞着变。

天上,云朵的心事开始放下,由暗变淡,脚步轻盈了;地下,溪水变得越来越瘦,也越来越清,是思念变长了;树叶开始慢慢吐出水份和养料,把叶绿素降了又降,路口的枫树、桦树、银杏、乌桕、皂荚像约好了伴,一株一株地变红变黄;商陆、马蹄筋、车前草、牛腥草也想着法子在秋风霜雨里变脸,它们由墨绿变为浅绿,再由浅绿变为浅黄;山边的几颗山楂和柿子树,硬是按捺不住喜悦,把红灯笼挂满枝头。

此时,最动人心魄的便是金黄的水稻。稻衣从头到脚已经寸寸变黄,没有一丝绿意。稻穗也都是挨挨挤挤的,弯着腰,低着头,等待交出谦卑。在它们面前猛一抬眼,你以为是一大块一大块的金砖规则整齐地铺在田里。等你醒来,又像是一片黄色的火要烧到山那边去,着实让人心悸。

这时,最欢乐的应该是各种的鸟类:白鹭依然在水渠和溪边悠闲地踱着步子,经过一整个春夏,它们早已养得白白胖胖。如今,像一个富太太,悠然自得地到秋水之滨观景来了;麻雀、伯劳、苇莺、红喉鸲、白头鹎,它们都子弹一样飞来射去,一会儿落在田埂上,一会儿飞上电线杆,一会又去追田间惊起的蚱蜢。

田间,农民朋友开始收割稻穗。只是早已不见了昔日四四方方的打谷桶、带齿轮的脱谷机和弓得像镰刀一样的身影,而是由一个人坐在收割机里,轰隆轰隆几下,便把一片金黄全收了去。像风收一片云,如水推一堆沙,干净利索,了无生趣。

但是,惊起的蝗虫还是有的,身后叽喳吵闹的八哥和喜鹊还是有的,它们跳跃着,飞翔着,跟着收割机前前后后来来回回,像苍蝇粘着牛儿的身子,任你怎么赶,也赶不走,直到农人回家,太阳落进山里。

这些虫和鸟,这些山川和日月,也许就是岁月留给我们的一些永恒的东西吧。世界再变,技术再先进,记忆在那,文化在那,时光在那,人世间的真情在那。

看,一位大爷正头戴一顶草帽,担着一担稻谷从田间走来。他一边走一边左手从腰间解下一条长长的麻巾,不停地擦着额头大颗的汗珠和黝黑的笑容。

那不正是父亲么?

那不正是父亲的父亲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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