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次外地朋友来德安看我,我都一定带他去城南的九仙岭走走。不只是那里有动人的传说,还因山中风景如画,岭上白云似雪。
九仙岭,也叫阳居山。传说汉高祖时期,关中何氏兄弟九人,为避战乱,隐居南方之阳居山。何大管家,何二掌膳,何三掌耜,何四掌猎,何五掌道,何六掌艺,何七掌经,何八掌星,何九是顽童,无有所掌,整天撮土焚香,练丹泥。兄弟九人和睦相处,早已过了当婚之年,却没有一人婚配。
一天,天边飞起一缕缕云霞,似仙女飞舞,似彩带飘曳。何六见状激情骤起,吹奏起一首首妙乐。音乐传至云端,被王母瑶池宴上的九位司盘听见,她们动了凡心来到阳居山,要与何氏兄弟婚配,回到天庭共享欢乐。何氏兄弟正犹豫不决,何九站出来,劝说八位哥哥随大姐们前去,并随即送给每位哥哥一粒金丹,让他们含在嘴里。
顷刻间,哥哥们精力倍增,身轻如燕,随九位仙女步云而上。
这时,老九却一动未动。原来他最后一粒仙丹没炼成,上不了天。八兄弟一齐转身,想把弟弟提起来,谁知刚提到半空,何九就掉了下来,“轰”地一声,化作一座巨大的山峰,名叫“坠郞峰”。
据传,玉皇大帝念何九兄弟情深,追封何九为“地仙”,镇守在九仙岭。
听完了这段情深义重的传说,再加上正值深秋的季节,山顶的白云像羊群一样飘来浮去,我想,你一颗上山的心早就蠢蠢欲动,迫不及待了。
我们从九仙岭森林公园正门一脚踩进上山的路。
因你看云的心思急切,我几乎没有机会在一大片早梅、深山含笑和玉兰树前停下来,为你讲述这年春季它们如何前仆后继地争吵着要嫁给东风,况且它们早已绿荫如盖了;也没有时间领着你顺着时间往回走,回到三月紫荆与碧桃间种的那面山坡前,为你仔细甄别当时到底是碧桃做了紫荆的底色,还是紫荆做了碧桃的屏风。
我知道你今日心思不重,脚步轻盈。你想坐上最大最快的那朵云,它正翻越西北边的幕阜山,向这边飞来。
于是,我们忽略了沿途所有的景色:如青鱼的脊背一样洁净的柏油马路,路两边可以触到云须的高大的松柏和香樟,密林里漏下的豹斑一样的流动光影和光影里可以谱成五线谱的树莺的啼鸣,以及对面山坡上的“要从此处过,必须先看我”的那株红枫,你都一一省略了。
我知道你必须攒足了眼神,去望那满天的云。
二十分钟的路,你十多分钟就把自己搬到了山顶。我当然也被你像提何九兄弟一样提了上来,庆幸的是你并没有松手。
你一边拍着我的背,好像要把我的气喘吁吁拍走,一边指着正驶来的那朵云大声喊:“快看,快看,诺亚方舟来了,诺亚方舟来了。”
当我抬头,一大片白云正从头顶徐徐而过。它一下子便把太阳严严实实地遮住,又投一大片云影把我们罩住,然后罩身边的亭子、亭子周围的树木、树木底下的寺庙和香火。不一会儿,就把整个山都罩住了,接着,又把整个城装进了阴影里。我只有在朝南的很远的地方才看得到阳光在缓慢移动。
这是一辆涂满银色的火车在月光里缓缓进站吗?这是一座白色巨轮在朝辉里慢慢驶离港湾吗?这是一群雪白的绵羊在广阔的草原上吃草吗?还是天山的雪开始一点点融化?抑或北冰洋的冰面开始一块块断裂?那么轻,那么大,还那么白!
我们就这样惊讶着,欣喜着,疑惑着。相互拥抱,击掌,呐喊。把因过于兴奋而碰掉的眼镜重新戴在耳上,把因我们大声呼喊而惊飞的山雀送往对面的山林……
五六分钟之后,一片阳光又从北面扫了过来,重新把我们装进明媚的画框里。此时,星星点点地有些小云朵不时飘过,又偶尔投下小小的影子,但一闪就消逝了。
下山的时候,你笑着对我说,这些跟在大云后面的小云朵,是哥哥嫂嫂们思念的泪。大一些的化成了渔帆,小一点的变成诺亚方舟扬起的水花。我听后一惊,向你投出赞许的目光。
因为,我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