农历五月的一个星期五下午第一节课,洪星镇洪星小学二年级班主任夏欣老师一走进教室,就大吃了一惊。班上一共四十五个学生,怎么稀稀拉拉的就剩下三十多个。其它的学生去了哪?没听说谁生了病,也没有谁跟她请过假。难不成集体弄罢课?
夏老师一边疑惑,一边脸上开始汇总担心和怒气。她把班长陈洪涛从座位上叫起来,问道:“他们都去哪啦?”。
“唔……”,陈洪涛恭恭敬敬地站起来,双手像两条溪水一样挂在胸前,上眼皮和一对睫毛似了一双美丽的蝴蝶翅膀向下翕着,眼珠子游到一边,睨了一眼夏老师。
陈洪涛是一个腼腆里藏着倔强,倔强里掖着顽皮的男孩,平时不爱言语,但成绩特别得好。
“唔什么唔,是不是又去抓鱼了?快说。”夏老师因过于焦虑,想把气全往班长陈洪涛身上撒,好像是陈洪涛怂恿他们不来上课似的。
陈洪涛一听“抓鱼”两个字,顿时想起上次和其他同学一起逃学去抓鱼,邻居李小飞差点被水淹死。回家后他被父亲重重地打了屁股,第二天又被夏老师狠狠地训了一顿。
做为一个班长,他不仅没起到表率作用,还带头逃学,并被老师家长狠狠训斥。为此,他时常觉得害怕和后悔。
“不是的,这次听说,好像,应该是去摘杨梅?!”,班长陈洪涛把睫毛轻轻往上一挑,露出一对泉眼一般清澈的大眼睛,里面镶嵌着两粒漆黑的棋子。只见他把话慢慢从嘴里搬出来,语气里带着一点哀求,又透着些坚定,更表示出一种疑问。好像用这种飘忽不定又加叠词且带有秤钩的语气表达,就能够甩掉上次的恐惧,还可以撇清本次做为班长的责任。
“摘杨梅?你不知道杨梅树上有鬼缠脚啊?”夏老师语气越来越重,一根纤细的食指差点要戳到陈洪涛的小脑门上。
陈洪涛下意识地把身子往后一缩,躲过了夏老师的手指。
“什么是鬼缠脚?”,夏老师正待要把火气往上提,不知是哪位同学轻轻吐出一句,像黑夜里床边飘过来一只蚊子。
“谁?谁说的?”夏老师转过身,一双眼睛鹰一般从每一位学生脸上扫过。
“是你吧,李范,肯定是你,给我站起来,站到墙角去!”夏老师一边说一边就要去揪李范的耳朵。
在夏欣老师的眼中,李范是个最调皮的学生。
“不是我,老师,是李小飞!”李范站起来,一双手同时指向同桌李小飞,好像只有这样才能算上了保险杠,确保不被冤枉。
夏老师一听是李小飞,更是气不打一处来。她一想到上次李小飞差点溺亡的那种后怕,一想到曾经为此受到教育局领导的严厉批评和责罚,她胸口就堵得慌。
她准备扬起手上去给李小飞一个重重的巴掌,但还没等她上去揪住他的耳朵,李小飞已经主动站起来,跳到了墙角,好像那里是他的第二个座位。
夏老师气没消,她依旧风一样地,把自已旋到李小飞面前,揪住了他的耳朵。
“以后还顶嘴吗?还调皮吗?还不听话吗?”,夏老师一连用了几个“吗”字,滔滔不绝地喊出些怒气。她似乎要改行当会计,老帐新帐一起算。
“哎哟哟,哎哟哟”,李小飞一边嘴里不停地弄出些痛苦的夸张的声音,一边想用比夏老师还粗的手指想扳开她的手。
“呵,还想反抗?”夏老师松开小飞的耳朵,一把又抓住他的手,拉着他就要去找小飞的父亲。
刚一拖到教室门口,下课铃响了。此时,只见一帮学生崽子一个个像只猫,蹑手蹑脚地溜进校园。
夏老师看见了,把李小飞又迅速地拉回教室,塞进角落。自己则站在门后,等着逃学的那帮学生崽子落网。
几分钟后,十多个学生全部坐到了自己的位置上。他们一脸兴奋,像打了吗啡一样亢奋不已。有几个学生头发上还粘着杨梅树的叶子和细小的枯枝,咋一看,像顶着一只鸟窝;还有几个学生,额前、下巴、鼻尖上、脸颊上、嘴唇上,到处残留着红色的梅渍,像涂着一张花脸要上台表演;另有几个开始从口袋里掏出紫红的杨梅要分享给同桌或好朋友吃。
等他们一个个坐定后准备庆幸时,突然发现墙角处有一张小嘴对着门边向他们用力努着,不停地小心递送信号:“别得意,老师在门后呢”。
还没等他们反应过来,脸上的笑容和得意甚至还没来得及完全收拾干净,夏老师从门后闪了出来。
不知是经过了刚才那些时间后,怒气消了些,还是知道了学生的无恙后,担心少了些,或是被孩子们的童真滑稽给感染了,夏老师此时脸上竟然露出一丝微笑。但笑容里明显藏着一些“不怀好意”。
只见夏老师慢慢地走上讲台,从桌子底下缓缓抽出一根竹鞭,像一位女剑客从匣子里熟练地抽出一把宝剑。
她执着竹鞭的一端,先用力抖了两下,不知是想抖落灰尘,还是使剑前先试一下锋芒。她这一招一式,学生们早已领会了意思。只见刚刚偷偷溜进来的学生和墙角的李小飞,一个个乖乖地走到她面前,整整齐齐地排成了两排,等待训斥。
“张大勇,你说干吗逃学?”,夏老师把竹鞭悬在张大勇手掌心上方一尺处,问道。
“是罗成叫我去的,罗成说……”
“啪”,张大勇话还没说完,手掌就重重地挨了一鞭。
“罗成,你伸出手来。你以为你真可以像小鸟一样飞檐走壁呀,谁叫你们上课时间去摘杨梅的?你不知道前些年你叔叔在杨梅树上摔下来折断了腿吗?杨梅树脆得很,听说有鬼缠脚。”,罗成是语文课代表,又长得一张白净的小脸,很得夏老师的疼爱。但此时,夏老师不得不忍痛割爱,依然在罗成手掌上重重打了一鞭。
……
等一一打过之后,最后轮到章小雨。小雨比他们矮一个头,他站在最后,像一排字后面的一个逗号。
“小雨,你怎么回事?你从来不逃学的,这次怎么也跟了去?也想变坏吗?”
夏老师此时怒气已消了一大半,看到小雨那孱弱的身子和惊悚的表情,有些下不去手。
“你说,到底怎么回事?是不是有谁逼你去的?”夏老师不忍心打他,想放小雨一把。
“不是,是我妈妈怀孕了,想吃酸的。”,小雨吓出了眼泪。
夏老师一听,立即把竹鞭丢了,双手去捧小雨的脸。
同学们见了,纷纷说夏老师偏心,不公正。
夏老师听见同学们这样说,也发觉自己的行为不对,于是右手重新拿起鞭子,左手伸出去,说道:“我代表母亲替小雨挨一鞭”。
“啪”。
教室里顿时鸦雀无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