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人互害

中原城有名的华盛超市就座落在太阳湖岸边。一侧，一座二十拱大桥横架南北两岸，将俩半城市连在一起；灰青色的双道水泥桥面咋一看像两条长长的转输带，将这边的人流车流送过去，将那边的人流车流运过来。人们享受着现代交通工具带来的便捷。这是黄昏里中原城人们下班时车水马龙的壮观景象。

人流分散进各个街巷。一群人放好车辆，涌入华盛超市的胶帘大门。他们说笑着走向上下堆满各种商品的柜台，选购明日的食品和用品。头戴蓝边白帽的店员们面带笑容，迎着顾客，指点，拿货，称重，忙得不可开交:这是他们一天中最忙碌的时间。天花板上通明的灯光下，满大厅人头晃动，声音嘈杂。

忽然， 一个孕妇急急忙忙拨开人群挤到大肉柜台前，她挺着八个月身孕的大肚子，就像双手推着一辆小车，她等着接放学的孩子。

柜台边正围着十多个老太太，头发都染得乌黑发亮，她们高举着手臂，争先恐后的趁今日店里搞特价活动多买些便宜的肉馅，准备明天中午包饺子，过冬至节。

柜台里，肥头双下巴的老板正扯着嗓子不停地吆喝:

“肉馅八块五一斤!啊，八块五一一"

声音传遍整个大厅。他是个近视眼，眠晴眯成一条缝。

孕妇当然不能错过这难得的机会，她挤走一个顾客，急忙对一个穿白褂的女店员叫道: “买三斤肉馅。"

女店员抬起头一看，一下睁大眼晴，她认出这个孕妇是水果市场的一个女摊贩，前天中午买她的香蕉，回家一称少了半斤，气得当时就想返回去找她理论，但又一想，小事一桩，找她生气还不够跑腿钱，所以就咽下了这口气。

她恼怒的目光落在她凸起的肚子上，板着脸不搭理她。

老太太们刚离开柜台，又一波顾客围了上来。都伸长脖子，眼睛盯着里面案子上那盆剩余不多的肉馅。肥胖老板正弯腰在一台绞肉机旁加紧生产，恨不得一分钟就绞好。女店员手脚麻利，一会儿工夫就将顾客打发完了，却独将孕妇撂在一边。

那孕妇有些不满了:“哎哎，你怎么搞的?什么事也得讲个先来后到啊!”

"对不起，肉卖完了……"女店员冷冷地说。但她却动了恻隐之心。

“那盆里不是还有一点。"

“这，不能吃!……这……这是……不能卖……“

“为什么?"

“这是给别人留的。"

“老板不是还在绞肉吗?"

“那是给包子店留的，人家正急着用呢。"

“他急我不急!我还要接孩子，回家做饭……” 孕妇伸手一指: “案子上不是还放着一袋吗?"

“那是一个顾客的，已经付过钱了。”

"给均一点嘛。"

“不能。”

孕妇气得嘴噘得老高。

女店员又看了一眼她的大肚子，向她解释:"这……真的不能卖……要不你到别处去买吧。外面市场上到处都有卖的。"

她说着柜台外又围上来几个人，她又开始忙活起来。不理睬孕妇喋喋喋不休地缠磨。

孕妇这回可是完全愤怒了，疑心她是故意摆治她。她朝店员扔过去一句话: “我看你今儿是存心，”话没说完，女店员抬眼说: “这……这不能……要不，你改天再来买吧。"

"莫名其妙!.”孕妇翻白了一眼女店员。

女店员回过头捏了一下老板低声说:"她是孕妇，不能吃这种东西，万一……"一面用眼角斜睨了孕妇一眼。

老板也瞥了孕妇一眼，低声咕浓着说:“没有事，吃不死。"一面端起一盆 肉馅放到案子上。

大 厅内人声鼎沸，孕妇根夲 没听清他们说的话。

看她依然站着不走，老板走上前来问她: “你要买多少?’

“三斤!”嘴里里显然带着不满的口气。

老板正要将一袋肉馅递给她，女店员慌忙一把抢了过去，着急地对她说: “这不能吃呀!……"

孕妇简直气疯了，她怀疑那女店员脑子有问题。她冲着她大叫大嚷起来: “莫名其妙。不卖留着你自己吃!今天我偏要买，偏要吃，吃定了！”

老板无奈地摇了摇头，脸上挤出一丝不易察觉的轻蔑微笑，从女店员手里拿过肉馅递给她。

她扔出二十五块钱，一扭头，怒气冲冲地急步走出去了。这时候有几个顾客摧着要肉馅，老板没细看，就将钞票扔进钱箱里。

胖老板在绞肉机上忙了一阵，忽然想起什么，他从钱箱里捏起那张二十元钞票对着灯光仔细一瞧，顿时张大了嘴巴，气歪了脸:那是一张假钞!他朝着孕妇走去的方向破口大骂起来: “妈的，真缺德!生个孩子没屁眼!” 一 边骂着，两手将钞票撕成两半，撕碎揉成一团，扔在脚下，狠狠地踩上一脚。

九点下了班，女店员拖着疲惫的身子回到了家里。她饭也没吃就上床睡觉，不知为什满脑子里全浮动着孕妇的影子，担心她肚子里的孩子，万一吃出了问题怎么办?恐惧从店里到家里一至笼罩在她的心头。

她回想起满脸横肉的老板怎样将从乡下收来的发红的死猪肉一一也可能是毒死的猪肉，还有从冷库提来的碎猪肉，掺一些边脚料，再盖上一层鲜肉，加工成一盆一盆 的肉馅，出售给傻头呆脑的爱占便宜的蠢顾客。这些成本不到二块钱的垃圾肉竟然能卖到八块伍!老板的心可真够黑! 她又想起孕妇给的那张二十块的假币，以及缺斤少两的行为，心里暗暗泛起得意的报复念头:报应!。

但不管怎样，吃出问题是要承担法律责任的。那可是两条人命啊!这点她十分清楚。 她倒头便躺在床上，晕晕糊糊地进入了梦境。忽然，她看见那孕妇两眼血红的向她扑来，一个踉跄摔倒在脚下，痛苦地满地滚爬，伸出手臂大喊“救命”……一辆尖叫着的救护车呼啸而至，几个青年慌忙将她抬进车箱……但她却腾地坐起身，跳下车，身后钻出一个两岁左右的小男孩;她瞪着双眼扑过来，张口咬掉了她的一只耳朵…… 她疼得大叫一声，从床上滚到地下。心里咚咚咚地跳个不停。她猛然惊醒过来，眨眨眼想了十秒钟，原来是一场虚惊。 她想:“煮熟了吃，不会有事的。”她暗暗安慰自己，情绪也渐渐放松下来。但又想，万一吃出了事怎么办呢?真不该卖给她……不知她家住哪儿?要是知道，找到她把事情讲清楚，把肉扔掉。可上哪儿找呢?……明天是关键的一天，过了明天也许就没事了。

第二天她纠结着这件事照旧去上班 。

一整天过去了，没听到孕妇有事的消息;第二天又过去了，也没听到孕妇有事的消息；第三天也没有听到。她终于放下心，想:没事了，可以安心卖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