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了一天的雨

很久没在这么大的雨里走过路了，倒不是因为大雨下得少，而是不在乎鞋袜被打湿的淡定少有了。

我特意为这场雨穿了一双厚底的皮靴，下雨天适合出门走走。人流终于清净了，这个天气淘淘书是很有意思的。找那些躲在老旧群楼里的个体户书店，通常都很小，店面什么装饰都没有，能放东西的架子和台面上都是书。书也没怎么分类，只是维持整齐的放着。言情小说的隔壁时常紧挨着厚实的社科书。走进一个其貌不扬的老店，一个和店差不多老的老头坐在暗角里打瞌睡，意识到你走进去也只是抬抬眉角的反应而已，然后任你在巴掌大的店里左看看右翻翻。不招呼你，也不会站在你身旁看着你，殷勤的问你想要点什么。在垫底的书堆下面，也有潜力找到本从没见过没听过的却很有趣的书。作者完全不是莎士比亚、雪莱那样如雷贯耳的名家，书名也稀奇古怪，但翻翻看内容，却能让人看得下去。这样你就会很兴奋，这感觉也许会比淘到一个什么绝版名书更多出一种“不可思议”的绝妙。

你决定收了他，去结账。老板看了书，再抬眼皮望一下你，这种时候就应该展开一段对话。然后就有很多种可能性了，也许你会发现那无精打采的老头儿居然是个见地独到的隐士；也许对话会很平常，让你觉得先前自作多情的幻想特别幼稚。当然更多情况下只是多少钱的交易性对话，或者连那都没有。这些都是一路上的幻想，实际上往往什么都不会有，只是对这样隐秘于市的书店遗留的神秘的崇拜感。尽管如此，还是很乐意这样走一趟，因为那段来路上的幻想就已经很有意思了。

什么都没买到，只能往下一个目的地走，如果能买到一本书就更好了。在雨大到伞都开始“漏雨”的天气里，你就会小心翼翼的将书用塑料口袋裹上好几圈，然后单手抱着揣在外套里。另一只手打着伞，笨拙的一会儿顾左一会儿顾右。这样也还是会打湿三分之一的裤腿、肩背和袖子。等你走到一个可以落脚的地方，就能稍微抽出精力来质疑到底自己有没有打伞。就算是这样也还是充满乐趣，走在这样一个安静的大街上，仅有的几个人都蜷缩在不足一平的伞下，局促又尴尬。手里拿着的东西或者一阵急促的电话铃声都能让你一阵手忙脚乱，战战兢兢的在一平的姑且安然下不耐烦的一番操作。街上仅有的几个人，境遇大抵一致，但彼此间却没有也不需要任何交流。

路上的水流水坑比风里飘忽不定的雨还要有趣。一点坡度就能大做文章，创造出一条让你无处立足的湍急的水流。雨水抓着每一个机会团结在一起，尽可能的让自己在地面上保持最大面积的更长久的停留。任你多厚实的皮靴都无事于补。很快就能从足底最敏感的地方观察到渗透，你会不会也在焦躁中索性安静下来，从距离最远的触觉神经中摸索到底是靴子的哪个地方被攻陷了。

突然接到一个工作安排（当然不是因为自己没完成而遗留问题的那种活儿），看着手机的瞬间，把这之前所有的想象都截断了，连感知都变得迟缓。“这大周末的”，一边闷声在雨里走一边公式化的盘算着，现在返回家去完成或者找个网吧对付一下，那之前的所有趣性就都索然无味了。如果继续原来的计划，找个咖啡馆坐下来看看书，慢慢打发时间，等打湿的裤腿晾干再回家。如果那时雨还没停，兴许会再湿透一次，那这条裤子就得洗了。最后再来处理这个PPT。如果是这样我或许得熬个夜了，并且因为拒绝马上处理而在老板心里留下“不服从”、“不职业”、“不敬业”等等不良标签。

可我还是不希望从雨里离开，我还是拒绝了，表示晚上再处理。这让我感觉在有限的程度上也算是对生活一点卑微的掌控——极其有限的程度上。但都足以让我在当下感到一阵志得意满，尽管也许之后等着我的会是进一步的误会和渐渐的放逐、冷漠。

谁不希望自由的踩水呢，明明雨这样一视同仁的下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