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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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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
202006/0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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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土匪外公

                 我的土匪外公

                        作者:杨斌

                        

 

那是一九五二年的一个冬天。天上下着好大的雪,像扯破了的棉絮,一团一团的,没有目的四处飘落,寒风呼呼的刮着,象茅草根,直往破旧的衣服洞里钻,撩得人又痒又疼,冷得让人心慌。“你的外公就是在那时被枪毙的,当时政府搞反匪清霸运动,谁叫你的外公是个土匪头子呢?”六十多年过去了,行将就木的外婆坐在一把磨得光滑的旧藤椅上,虽已上百岁,对当时那情景还记得很是清楚,一边用衣角在干瘪的脸上擦着浑浊的泪,一边在我面前悠悠地叙说,满嘴已没有一颗牙齿,说话还是很透风,清晰得很。

其实这事我早就听说过。枪毙的地点是在普光罗家坝。那天阴沉沉的,风刮得很急,隐隐群山,默然无语;沿街而下的中河,停止了平日的欢唱,结上了厚厚的冰,大地一片银白。虽然下着二十多年没遇的大雪,但周围的十里乡亲都来了,双手拢在衣袖里,缩着脖子,把平时空荡荡的罗家坝挤得水泄不通。外公头上缠着根黑色丝帕,穿件灰色破棉袄,光着脚丫站着雪地里,脚上还戴着铁镣,双手被反绑在身后,高高的悬着,颈子上挂了张大大的方方正正的纸壳牌,纸壳牌上写着几个歪歪倒倒的毛笔字“现行反革命土匪头子罗孝虎”,毛笔字上划上一把大大的“X,红颜色,很是醒目。站在外公两旁的一个是普光的伪乡长,还有一个故意杀人犯。外公虽然很瘦,长得却是高大,深深地弯着腰,埋着头,但站在审判台前,就像一座麻木无情的雕塑,遮住了审判长那张有些红润的脸。刑场上很静,静得能听见每个人的心跳,大山里不时传来虎啸声,惊得林子里的其它鸟兽惶惶不安。

审判长姓史,是黄金区的区长,南下部队转业的,人们都叫他史团长,他念罪状书时好像很吃力,但声音很大,有震慑感,也很有节奏感,好长时间罪状书才宣读完毕。当听到“现将反革命土匪头子罗孝虎就地枪决,立即执行”时,人群里起了一阵骚动,人们拼命地往前挤,脖子升的老长,都想亲眼看看土匪头子被枪毙的下场。六个解放军战士背着枪迅速跑到了外公前十米开外的地方,整齐的排列、端枪、拉栓、瞄准。外公缓缓抬起头,睁开浑浊无力的眼,面对着熟悉的五四步枪,没有任何惊惶,他仰头望了眼灰蒙蒙的天空,又看了看眼前舞动的雪花,瞅了瞅四周的父老乡亲,好久。他好像在寻找什么,但结果很让他失望。再转头盯了盯早已吓瘫了的伪乡长,一脸的不屑。他又竖起耳朵认真地听了会大山里老虎的悲鸣声,突然大声的吼道:“四周的父老乡亲们,我罗孝虎虽然为匪二十多年,但从未骚扰侵害过你们,看在乡邻的份上,你们就一枪给我个痛快吧。”果不其然,外公是一枪毙命,子弹准确地击中了他的心脏。外公缓缓地倒下,面带笑容,没有丝毫的痛苦,那血破涌而出,在白色的雪地上快速地浸染,蔓延,仿佛一高手在白纸上潇洒作画,很快一个隐约的老虎图像就完成了。

“虎爷显灵了——”人群里突然有人大喊,现场一片大乱。这事后来人们谈论了几十年,常觉得不可思议。我也是听我爷爷摆的,枪毙那天,外婆硬是死死地摁住四个儿女,没有出门,这也许是外公一生中最为遗憾的事。

外公活着时,人们都叫他虎爷。我现在想,可能他名字里有这个虎字,是对他的一个尊称,也可能是他的性格就跟老虎一样狠,人们见了他,怕他,是对他的一种畏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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