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骟匠

                郭骟匠

郭骟匠又名郭大胆，人长得高，却极瘦，爱整洁，爱和妇女开玩笑。从小跟师傅学习医猪治牛之术，兼行骟猪阉牛之事，走南闯北，后被招进乡兽医站上班，变成吃国家饭的。那时候农村家家户户都喂母猪，母猪一年能下两三窝，一窝就是十多只，好变钱。村人遇有骟猪的，都去请郭骟匠。他不但技艺好，收费也低，为人也善，在整个方圆百里的巴山深处，都很有名气。哪村哪户的猪崽十里外只要闻到他身上的气味，就狂躁不已，踩槽翻圈，连整个院子平日狂吠打跳的鸡犬，也全都躲得不见踪影。

“双手劈开生死路，一刀割断是非根。”传说朱元璋这副春联，算得上是对郭骟匠这门手艺最形象、最贴切的诠释了。记得郭骟匠也来过我家骟猪，那年我家的母猪欢欢就下了十二个小崽，喂到两个月十三四斤时，农村叫“满双月”，父亲就请来了郭骟匠。他一来，爷爷就赶紧递给他一杆叶子烟，他一边啪嗒啪嗒地抽着，一边叫母亲用木盆端来一盆清水放在地坝中央。待烟一抽完，就从裤腰里解下个淡红色布包，油浸浸的，展开，里面骟猪的家什样样都有，银光闪闪的钩子，透着寒光的双头尖刃刀，阴森森的夹耳钳，一个撑子，用竹篾做成弯弓状，两边，都带着钩子，宛若没弦的弓，还有治病用的注射器、消毒用的棉花酒精等小巧精致的工具。爷爷和父亲把一只又跳又叫的小猪拖出来后，这郭骟匠是一把接过，嘴里含刀，左脚踩着猪的后蹄，右脚踩住猪的脖颈，用左手在猪的下腹轻轻抚摸几下，这是在寻找下刀的位置，也是在抚慰猪崽恐慌的情绪。待小猪稍稍平静时，一刀下去，一声尖利而凄惨的叫声漫过大山，猪的后腹部，就现了一个半寸的切口。郭骟匠麻利地把撑子撑开，将钩子挂在创口处，等创口张开缝隙，就把刀和钩子伸入猪的体内，鼓捣几下，那繁衍后代之物，便顺着他的手，干净利落地掏将出来，随手丢进清水盆里。取出撑子后，用右手拿起棉球蘸点酒精在伤口上涂抹一下，用细线把伤口缝好，再拿起准备好的注射器给小猪一针扎下去，那是打防疫针，用夹耳钳在右耳朵上夹一缺口，给它戴上耳标，就随手松开，小猪惊恐而逃，惊心动魄的骟猪表演，便宣告结束！接着又来第二只......才一个多小时,木盆里的清水就染红了,十来个大小不一的睾丸在木盆里摇荡。

当然，除了给费外，还得请骟猪匠吃顿饭，喝杯酒，这是规矩。菜里还必须有酸辣子炒睾丸，这是大人的下酒菜。我们那时人小，不懂，生活又艰难，但见是荤菜，也跟着抢，母亲就骂我们，顺手挑几块老腊肉，叫我们到桌下去吃。现在想想，那才是男人享受的好宝贝。郭骟匠这东西吃得多，性欲旺盛，就像发情的种猪一样，到处沾花惹草的。乡里就有人骂，狗日的郭骟匠，总有一天要把各自骟了才作数。

都说骟匠这类活做多了，就会断子绝孙。郭骟匠果不其然，前五年齐刷刷的生了四个，但都是不带把的。郭骟匠偏不信邪，又计划造第五胎，恰好那年国家开始推行计划生育，乡长叫郭骟匠去做绝育手术，不然就开除他的工作。郭骟匠就不去上班，躲在家里准备悄悄生。乡长就带领七八个干部把郭骟匠堵在家门口，要把他拉到乡卫生院去。郭骟匠先说软话，“乡长你看我好歹也是个上班的，又是周围的知名人物，我要是没得个儿子，怎能传宗接代？家家都要笑话我的，我以后还怎么好意思去给别人骟猪骟牛？”乡长说我不管，必须按政策办事，你是干部，更要带头。郭骟匠见软的不行，就开始耍横，他坐在大门口边，取出那红色布包，说你们硬要拉我去结扎，还不如我自己把自己给骟了？反正工具是现成的。造孽啊，没想到我郭骟匠一辈子骟别人，今天却要骟自己了！说着就拿出那双头尖刃刀，眼睛一闭，要往自己下身划去。“郭大胆你不能这样做啊——！”只见他婆娘茶花一声尖叫，一步从床上跃起，一把夺过那刀，“都怪我不中用，我们不生就是了嘛！”乡长和众人就一起把郭骟匠按住，扭到拖拉机上，拉到乡卫生院做了手术。

郭骟匠终究没能生个儿子。做了手术的他也像被骟的猪样，蔫了许多。他也不再去骟猪阉牛了，偶有哪家牛儿生病了，他也只是前去，掰开病牛的嘴，打开手电筒仔细地看，又拿手在牛鼻孔前一探，再把牛屎捡起一坨，用手小心地捏搓，再拿到鼻子边闻闻，就随便开个方子，工作极其消极。后来兽医站开始倒闭，郭骟匠也就无班可上了，失去了经济来源，他更是在乡人面前抬不起头。沉寂了几年后，郭骟匠又偷学得一艺，那就是悄悄帮安了节育环的妇女取环，收费颇高，那年头，想偷生二胎三胎的人还是很多,都请郭骟匠，谁叫他叫郭大胆呢?凭着这一手艺，他不仅顿顿有酒有肉，还建起了一栋三层高的砖瓦房，日子过得有滋有味。

但郭骟匠终究被人打残了，听说他取环手艺不精，经常作假，在一次帮一个大媳妇取环时，半天取不出来，郭骟匠整的满头大汗，后趁她男人不注意，就悄悄从裤兜里掏出一个早已准备好的皱巴巴的环来，丢在清水盆里，又从包里拿出个小瓶，挤了几滴红墨水于盆。那男人满心欢喜，千恩万谢，封了厚礼，郭骟匠笑眯眯而去。两年后，那男人见老婆还是没有动静，起了疑，到县医院去检查，那环赫然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