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严岛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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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408/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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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油的山,伊洛河的水

李白已经成了石头。

许多人把石头做成了墓碑,而李白把墓碑还原成了飘逸。

江油的山与李白有血缘。读书台因李白在此读书,其山是否嵯峨都不重要,关键是李白留下过趾印、指纹没有。据说,窦圌山濡染过诗仙李白的灵气,此山与李白诗歌中的意象相呼应,也算。磨针溪分明是水,水自何出?出自天宝山,且唐天宝年间李白最得意,也最失意,况且还有“只要功夫深铁杵磨成针”的李白求学悟道的佳话。李白是山养育出的蜀人,他本身就是一座山。他写山的诗,大约是三七开,《蜀道难》、《梦游天姥吟留别》、《朝辞白帝彩云间》达数百首,他大都写名山秦岭、泰山等等,即便“安能摧眉折腰事权贵”中没有山,但那份傲骨、挺拔都具有山的基因。

五年前,我第一次去江油“看”他,看我这位心仰之师,我的老乡。我们的老家地名里都有一个“江”字,我就这样跟他套近乎。

他高高地站立,我们永远都只能在他的膝下,他不低头也不弯腰。他唯一仰视的是他举过头顶的那个酒杯。杯里一定不是酒,而是月光。他最疼爱的妹妹李月圆英年早逝,他的《静夜思》中的故乡,其实是对月圆仙妹刻骨的思念。有月在,就有月圆,然而那月是一枚,而不是一轮,因为在李白的情感空间里始终都是残月。我建议朋友们,有机会都去看看我那老乡李白,他其实很孤独,也很凄泠。一个把诗魂放进酒河中去沉沦的人,他的豪放几近歇斯底里。他用了一个甲子的生命长度量了量中国浪漫主义诗歌的浓度和纯度,而他没有留给任何人可以超高的空间,那怕是一指的高度,因为他就是天花板。

在李白的家乡,我端起了酒杯,在他的雕塑前祭奠他。我知道李白是酒做的诗人,他的酒量足可把大唐富庶的粮仓,豪饮成了无处不有的醇池,他邀影子饮酒,月亮也邀进了他的酒杯,他望着月亮发呆,把月亮泡在酒里让月亮先醉,酒不干,月亮不走,孤独的李白,连月亮一起饮下,他心里才那么敞亮。醉酒的李白,从峨眉月到彩云间,他一路醉一路吐,他不像别人吐胃里的五味杂陈,他一吐就是全唐诗里的精华,至今还营养着诗人的国度。李白醒来的时候,才发现,他一直在大唐的河山里寻找家门。

李白骨子里不浪漫,因为好酒,就勉不了夸张了,也因为酒就豪放了,他把别人劝醉了,他好走人。少不入川,那就出川吧,用剑作了木桨,划着江水横渡,那船是峨眉的半轮月。用剑切走多余的浪花,给蜀山留一些水分滋润。用剑试了试长江的深浅,才放纵江流下了渝州。

荆州郊外的落帽台疑似李白《早发白帝彩云间》一诗的创作地。李白参与永王李遴之变,被发配夜郎。船至江陵夜宿,再溯江而上至奉节,肃宗大赦天下,李白获赦调转船头至江陵停留三日。一日来到落帽台,赏龙山菊花,剑舞酒酣,与官员对话。  官员:太白从何而来?

李白:白帝城。

官员:何时出发?

李白:清早。

官员:远吗?

李白:水路千里。

官员:走了几天?

李白:就一天。

官员:路上有啥见闻讲来听听。

李白:三峡就是猴子多。那猴子叫声怪怪的。老子没那心情,还是船夫懂我,那船跑得飞快。

官员:来来来,喝。

酒过三巡,李白把一问一答连成句,咦,还是一首诗呢。于是千古名诗《早发白帝彩云间》就这样诞生了。

蜀道难是说春运吗,也许。

李白出川后再也没有回川,他一定是无票的人,挤在了唐诗里过年。

邀一片红,为山河挂一道喜。追一片云,展开就是诗卷,我们就住在那诗卷里抒情。

杜甫生地巩义。巩义水好,放养进了大宋王朝的桥下。那水的名字叫汴河,把宋朝养得白白胖胖。我不能去汴河,担心去了就出不来,那是风情的天堂。

千百年来,不知道汴河是清了还是浊了,是枯了还是丰了,是活了还是死了,至少在北宋应该活得鱼跳水欢。至少张择端见过,要不然《清明上河图》里拱桥下就没了渔舟唱晚,灯火阑珊。这河是巩义伊洛河的私生了,抱养给了汴河,伊洛河就活在了上河图里。有了伊洛河,就有了汴河的宽度,有了汴河就有了槽运的桅杆,就有了三十六个码头,汴河的繁华是伊洛河流去的贡品,汴京的夜生活就泡在了勾栏瓦肆的彻夜笙歌里。

伊洛河进了帝都,胭脂染过,桨声碰过,灯影晃过。即便风情走了,河还恋着码头。那胭脂是女人的羞色,那桨声是男人的脚步,那灯影就是良宵了。北宋亡了,是不是伊洛河惹的祸?帝都很脆弱,就像纸扎的船,经不住一条河的浸泡。沿伊洛河溯流而上的,不是商舟而是宋帝的丧船,一个朝代都是他们的陪葬品。

到巩义走了走。一不小心就走到了宋朝。再不小心去了盛唐。悠着走竟然走到了北魏、炎黄时代的河洛古国。抓一把泥土那是国家,一片草木有汉唐基因,干脆坐下来歇息,屁股下或许坐的就是晋文公的山河。

巩义“负担”太重,杜甫故里、宋帝寝陵、巩县石窟、康百万庄园、河洛神迹、北邙龙脊等老古董要养,一个县级市要养活这些国家级宝贝,该有多难。

黄河是母亲河,依洛河则是黄河奶大的绣娘。这一生,你无论生于何地,都要喝喝黄河的水。黄河为什么湾多?那是众山邀河,为子民求水。那是前路多舛,才有了九曲肠断。黄河之黄,那是一袭袈裟为众生化缘。黄河,一笔狂草从天而来,以大漠孤烟直的创意,百回千转甩出一个几字形,最后收笔成了落日圆的意境。中国的这条河流,是一幅流动的书法,把中华大地上的奔腾,放进了五千多米的落差,用五千多公里的长度,完成五千年的文明写生。

山高无遮眼,唯太阳可仰尔。河穿山心过,让路岂非太行。人聚天行健,就知大道至简。

我在杜甫故里读诗。读三吏三别。读感时花溅泪。读烽火连三月。读一千五百年前的盛唐。读安史之乱的国殇。

这不是盛唐啊,如果盛唐哭声一片,我宁愿回到夏商原谅褒姒的一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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