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号

每天夜里，在行人都散开的时候，她都会出现在那盏路灯下朝着那个方向，等待她的孩子们，无论春夏秋冬。

 她是一名技师，是这片旧城区众多娱乐场所里的其中一个，几乎没人知晓她的名字，正如没人知晓其他技师的姓名一样。即使有姓名，也被七号、二十三号、十四号等数字替代，而她是九号。这片旧城区是被秩序和发展抛弃的“天堂”。狭窄交错的街道，破旧落后的设施，早已堵塞的排水，是这里的一大亮点。到了夏天走在街上会被不知名的混合气体包裹住，令人作呕，这里也是最不需要言语的地方，一个眼神就是一次交易，一个动作就是明码实价。来这里的人和在这里的人都彼此心照不宣，自然不需要言语来表达。来这里的有精力旺盛的年轻人；有工作一天疲惫不堪的工作者；有想要放纵的遵纪守法者；有年老力衰不改本心的“大龄人”，但唯独没有腰包充足者。这里的环境貌似并不受腰包充足者的欢迎。

 北方的寒夜，空气中会漂浮着水雾，薄薄的一层，好像隔着纱衣看世界。到了后半夜，水雾全都掉下来，落在树叶上，枯草上，街道上。

 与往常的夜晚一样，九号准时出现在丁字路口的拐角，手里提着半袋猫粮和一包用油纸裹严实的东西。她站在拐角向路的最深处观望，过了好久，“没有……还是没有……怎么还没有……，”她心里念叨着。

 没办法，她只好往巷子里面走去。“阿喵，咪咪，小柴，手套，快来快来，吃饭了。”她叫得很小声，好像是怕打扰到什么似的。但其实谁也不会被打扰到，这条小巷一到晚上就变得漆黑，只有地上的积水偶尔会反射出一点月亮的白光。她双眼紧盯着前方，使劲地想要分辨出前方的情况，但其实是多此一举，这条路在白天人来人往，包括她自己都走过无数遍，闭着眼睛都能顺利通过，但是在夜里这条路一整晚都不会有人经过。今天她的孩子们没有像往常那样到路口找她，她担心是出了什么事情。

 “不应该啊！它们都是很聪明的而且都很健康，不可能有事，再退一步讲，也不至于四个都出事。”她一边探路一边想。

 “也有可能是有好心人收养了它们，但这样的话，我怎么办？”九号不敢继续往下想，开始一遍遍呼喊它们的名字，依旧是那么小声。

 “喵呜～喵呜～。”黑暗中传来了回应，这个时候她才想起来没有开手电筒，她一边把东西都拿到一个手上，好腾出一只手打开手电筒，一边招呼着：“是你吗？你跑去哪里了？”打开手电朝着声音的方向照了过去，看见了，一只肥胖的黑白黄相间的花猫扯着悠闲的步子晃到了九号的脚边。

 她找了一块干净的地方从袋子里倒出来一些猫粮，“咪咪，你兄弟姊妹呢？就你一个？”小猫也不回应，只顾着咔咔地咬着，吃得入迷。这会儿其他三个毛孩子也喵呜～喵呜～地跑过来，有整个都是白色唯独四个爪爪是黑色的猫，这个是“手套”，它是毛孩里最瘦的，怎么也吃不胖。有黄白相间的和大橘猫相似的“小柴”，有黑脊背白肚皮但尾巴是白色的“阿喵”，这是毛孩子里的智慧担当，可以听得懂人话，很聪明。九号看它们一股脑的拥过来，赶忙倒了四小堆猫粮出来，看它们都吃起来了，才把那个包裹的严实的油纸包打开，里面是一条鱼，被分成一块一块的，鱼刺都已经被挑了出来。一打开这些毛孩子都急了，想凑到她跟前去吃，但又舍不得放下嘴里的，只能加快了速度，“呜～呜～”地叫着。来得最早的“咪咪”最先吃完，跳到她脚边，她拿了一块，放在地上，其他的猫已经顾不得嘴里的粮，纷纷跳过来，围着九号，手套还去抢咪咪嘴里的肉，两只猫打了起来。她一边挡着不让它们抢到手里的鱼，一边把分成三份的鱼分开放，这下它们才安分地吃饭。九号退到一边，不去打扰它们，看着这群毛孩子。“这么急，肯定饿一天了。”

 她几年前刚到这里就认识了这四个毛孩子，它们和这片旧城区一样，都是被抛弃的。她在垃圾桶旁边第一次接触到这四小只，到现在为它们付出了很多心血，她平日里挣下的钱大部分都给小猫买吃的。等会儿她就要回到那个不需要言语的工作岗位上去，回到被抛弃的旧城区。

她的同事问她：“用自己换来的钱不为自己花，给猫？值得吗？” 她不争辩也不反驳，只是微微笑着，只在想：“既然当初决定养了它们，就要负责到底了，它们是我的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