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禺看云

外地人到番禺，常常念叨说番禺的天真蓝，云真白。

起初，我没怎么放在心上，认为那只不过是人家随口说说而已，当不得真的。初到一个地方，感慨一番，说几句暖耳的话，无外乎取悦主人、和谐关系，抒发一下新奇之感，这是人之常情。

直到前不久，我乘车从外地归来，行至即将进入番禺的高速路上，猛然看到前方天空下的一束束光照，和光照辉映下多姿多彩的云霞，才陡然觉得番禺的云如此诡秘、惊艳，真的名不虚传。不是说“二八月看巧云”吗？眼下已是五月中旬，早过了纤云弄巧的好时节，可天上云彩依然精心布就一般，如梦幻，如潮涌，如锦绣叠积，如骏马狂奔。司机师傅刚才还口口声声要尽快赶回家去，此时也不由地降下速度，时不时朝云团观望，惊得人忙提醒注意行车的安全。

那洁白的云朵，飘浮在空中，有着说不清楚的韵味。一团团，一簇簇，拥着叠着的，粘连热闹；若即若离的，安之若素；孤独一隅的，尊贵优雅；那丝丝缕缕的，也飘逸明快，有着惊魂夺目的艳乍。

番禺的云白得像雪，阔得像海，叫你无话可说。小时候在家乡堆雪人，打雪仗，在雪地里滚爬，也没有见过那个阵势的雪。我们，还有童趣大发的成年人，只能贪婪地执锹来铲，拿小铲来挖。而此时，你看吧，天上的云成垛成岭，山峰一样绵延不断，建筑工地上的大型机械又能怎样，也相形见绌，铲挖不尽，取之不竭，星点儿痕迹也留不下。有时，在梦中，想着有一团云涌着滚落下来了，我们就美美地冲进去，沐浴着云的洁白、云的纯净。

番禺的云，一絮一絮的，似乎无时无刻不在散发着特有的清香。肚里的馋虫跳出来了，扑向那云，贪婪地咀嚼、吞噬。茂密的植被像一张巨大的毡毯，铺陈在大地上，映衬着天上起伏涌动的云，两相交际处呈现出舒缓柔美的线条，给人无限的遐想。

每一次走华南快速路来番禺，行至番禺大桥，都觉得是在穿过一道神奇的门。门之南是番禺，之北便是被番禺人称作广州的海珠。直到如今，番禺人往北出番禺，仍称作是去广州，而忽略自己就是广州的一部分。常常听人说，要去广州或者省城做什么，好像跟广州有着素不相识的陌生。每次前往都像是出远门，不作好充分准备就不宜动身，似乎有着“山一城，水一城”的遥远。番禺再往南，就是热气腾腾的南沙。这片十年前还属番禺的土地，滨临海疆，位置优越。自贸区的挂牌，必将加快引爆发展，成为南中国大地上又一个新的经济引擎。不把自己当广州人，除却历史及地理上的原因，更多的缘于番禺人的自谦和低调，这是成就大事业必不可少的。而番禺的云，慷慨大方，气度不凡，过了桥便已截然不同。

静观云卷云舒，尽享看云之趣，不妨在番禺住上几日，放松身心，多往几处走走。如此，便可以体会到，云也因时因地因人的心情而异。       

莲花山是番禺看云的绝佳去处。山的伟岸，海的壮阔，莲花的璀璨，使得莲花山上空的云怎么看都是圣洁的，灵动的。云团里时不时有着山、海和莲花的身影闪现，如地上的风景投射到了空中，还有观云赏景的人，也仿佛跃入云端。山下的海鸥岛，是番禺的农业特区，独具的原始生态特色，使其在番禺，乃至南半个广州，都有着不俗的地位，现已成为休闲观光的好去处，就连广州老城区的人，也一样趋之若鹜。海鸥岛上空的云是恬静的，亲近乡野，回归自然，人们逃离钢筋水泥丛林，徜徉岛上，在云端，在泥土，在菜苗和草丛间寻觅依稀的乡愁。

与莲花山遥相呼应的宝墨园，堪称晚清南粤建筑史上的杰作。在这儿，透过楼台亭榭、砖瓦草木看云，需要投入更多的闲情和耐心，那洁白轻盈、美不能誉的云彩，总能给人穿越历史时空的想象。谁说水清无鱼，看园里大大小小的鱼儿游得何等欢畅，还有夏日季节里满园的荷香，滋润得园林上空的云也别具风情。直至看到治本堂、青风亭，读到包拯“清心为治本，直道是身谋”的铿锵诗句，才猛然醒悟，原来从清水、荷韵、白云那儿，领悟到的是警世之语，进而引发对贪欲恶想、腐气邪念的痛恶。

沙湾古镇上空的云，有着历史的古朴、厚重。高低错落的古建筑群，刻满时光印痕的麻石板路，至今泉水依旧汩汩流淌的古井，成就了沙湾这个中国历史文化名镇。置身三稔厅前，云层里仿佛正在进行着一场盛大的音乐演出，《雨打芭蕉》《赛龙夺锦》的优美旋律传响耳际。广东音乐一路走来，脚步从没停止过，云在作证，天地感知。

倘若要到石碁海边看云，就又是另一种风格。那不叫真正的海，但当地人就把那儿叫海。发自莲花山码头的游轮，一路高歌驶往港澳。天上飘着白色的云，空中飞舞着白色的鸟儿，水面是白色的船，天地一色，白得眩目。那船不就是天空里跌落下的一疙瘩云嘛，飞一般地，在水面划出一道美丽的闪电。想不到，这儿竟然长着红树林，稀稀落落，却也独具风情，与华南植物园里张张扬扬的水松和落羽杉迥异。红树林的生长显得散淡、恬适，一如海上的云彩，也像天边的晚霞。

站在番禺广场上看云，常常产生这么一种幻觉：那萦绕在中银大厦顶端的云团，是真实的吗？现代化的高大建筑上空，时常飘着云，这在一线城市里是不可想象的。一个地区政治、经济、文化、贸易中心，其发展有多少没有付出牺牲青山绿水、蓝天白云的代价的。在广州之南的番禺，却始终上演着楼高云在、水秀天蓝的神奇。乘地铁来番禺，哪次都幻想着从番禺最大的广场上空，掬一捧白云驶往地铁通达的每一个地方，而不懈“不带走一片云彩”的矫情。

番禺更有着河网纵横、物产丰美的水乡气质。多水的地方，粉尘就少，阴霾立足就难，天空就透亮，水对飞舞着的尘土，有着天然的降服和化解作用。在“沙沙沙”响彻街头的喷洒声里，洒水车隆隆驶过，为云的生成扫除了地面障碍。还有水上众多的桥梁，它们以不同的造型，气势非凡地横卧苍穹，像一个个强劲的臂膀，把灰霾挡落入水，把白云高高地托举在空中。

外地朋友看似不经意的评说，吸引着我从今后更多地观望着番禺的天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