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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发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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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010/2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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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家,就唱歌吧

天冷,又下着雨,就黑得特别早。

这么快呀,不敢相信,怀疑是不是玻璃幕墙把外面的亮光滤去了。推窗远望,一样灰蒙蒙的,已经晕出了夜的影子。五时三十分,今晚难得地掐着点走出办公室,有种久困狱中终获大赦的轻松感。雨并不大,看样子却难缠,是一时半会儿难下利索的那种。

这雨,这天,这将黑未黑的时候,搭配得天衣无缝,妥妥帖帖地拼出一个冬日的景象呀!在北方,这个样子,至多是深秋吧,或许还算不上。而在四季缺乏明显色彩变化的城市里,这个时候突发这样的冷,已经有些离奇了。

始发的地铁上,乘客依旧稀落落的。车厢里的温度比外面高,肌肤没有了因寒冷而出现的那种崩紧了的感觉,心绪也平静下来。

我在一个面对电视荧屏的位置上坐了,一时目光迷离,神智恍惚,似乎有些无聊。电视也没怎么看,倒是忽然想起一个人,并想说些什么。地铁里声音嘈杂,信号又不好,打电话听不清楚,就发信息吧,按条数计费的那种:“有些冬天的感觉!想起当新兵时爱唱的《北国之春》:‘妈妈犹在寄来包裹御寒冬’。唱是因为想家了。现在也是,想家!”

今天的天气,可不就像北方寒冬即将过去的感觉嘛,只是季节不同!也许都当过兵,我不怀疑这样的短信对方不懂,况且,就在前些时候,已经有过这方面的交流,有短信,也有通话。

我当新兵是在衡阳市郊外的深山沟里,一个地名带“兵”字的地方,当时当地的气候和歌曲反映出来的差不多,而现在的感觉又跟歌中唱的和在山沟里体会到的,很相似。我的思绪穿越在二十几年的时空里,心潮澎湃,不能自已。“你是想家了,都出来那么多年了,也难怪!”我收到的回复。

这些已经很有年头了的陈年往事,只能说给能理解会理解愿意理解的人听,我因此屡屡陷入剪不断、理还乱的回忆里。甚至执拗地认为,但凡记得下的,哪怕再久远,也是新鲜有趣的,有着与刚刚发生的事情同等重要的地位。

人一步入老境就爱回忆,或者说爱回忆的人已经老了,似乎都这样讲。在以前的沟通中,也涉及过这个看似老生常谈的话题。就算是吧,那又怎么样?其实,我心里并不认同这个观点。这次,我得到的短信解释,竟然是这样的:“并非走不动了,也糊涂了,才叫老。”我自然也知道“老”在这儿的含义。作为一个思维情感正常的人,哪会没有回忆呢,有美好回忆的人生才丰盈、幸福。

就那个冬天来说,衡阳是多阴雨的。没去考证,我们去之前,那儿生活什么样,也不知道此后二十几年里,又是怎样一种情景。记得最清楚的,我们刚去时衣服和鞋子都紧张,雨淋,汗浸,里外夹击,很轻易就湿了,有时湿了也得穿。

小时候,雨雪天衣服鞋子湿了,大人就帮着换掉,怕湿衣服贴在热身子上受罪。没有太阳,又急着穿,就把鞋子放在灶灰里浸干,衣服架在火上烘烤。先别起床的,衣服还没烤暖和呢!冬天冷,怕孩子起床时冻着,父母边哄劝边拿衣服去烤,等烤热了再给孩子穿上。

现在,自力更生吧,在鞋里塞上卫生纸、旧报纸吸水去潮,把衣服抓在手里,一圈一圈地甩,转起来像飞机的螺旋桨,也好加快水分的去除。有个差不多,半干不干就穿上吧,操场上,练得两腿发软、热汗直流,也顾不得那么多。

我的短信:“当时啥都不懂,几个城镇兵在唱,觉得旋律美,就学着哼唧。几位四川兵唱的:寒风起霜降山顶,深秋已过去,雁儿它也向南飞,请你带上好消息(大意)。这个歌我当时就学会了,只是不知道它的名字。”我想完整地讲述一件事,所以短信有些长。

热血的歌唱,寂寞的歌唱,也是思念的歌唱。文化生活贫瘠,一有个风吹草动,就特别敏感,哼唱几遍再稍加巩固,一首歌就学下来了。也没把谁当老师,完全是听来的。听会的歌才是好歌,不学而学才是最有效的学。也许是契合了当时的生活环境和人的心境吧,这样学会的歌,给我留下了那么深刻的印象,怎么也忘不掉。我觉得,这是世界上最棒的歌曲,再也没有比它们更好的。

若干年后,请教了音乐界的朋友,又借助网络,才知道那段时间对我触动最大的歌,名为《冬恋》,原本是写给爱情的。

寒风起霜降山顶

深秋已过去

寒云飞转眼远离

带走我的心

雁儿呀也向南飞

请你寄上我心意

告诉他深情依旧

就像翠竹长青

绵绵意······

诉不尽······

但愿早日捎来他消息

歌词中,“寒风”“霜”“山”“深秋”“雁”“云”“翠竹”,这些场景元素,在那个山沟里举目皆是,歌曲仿佛为我们量身订做的。我感受最深的,是体现“鸿雁传情”的那句歌词:“但愿早日捎来他消息”,最能表达我们的期盼。只不过我们盼的更多的是家信,不是情书。嫌邮递员一天来一次太少,一天三次最好,而且每次都能送来自己的信。“见信如面”,只有读了家信,才能缓解对家乡的思念,才能减轻初出家门才有的那种孤独感。

而今,我仍清楚地记得邮递员来到时的情景,如果正值训练间隙,大家会一窝风地围拢过去,伸出手向邮递员讨要信件。邮递员是位中年男人,每次他都很有耐心地说,别急别急,信分拣好了的,都在报纸里夹着!若是还在训练时,队伍里几乎所有人都走神,包括老兵班长,目光和心思全跑邮递员那儿了。我们把《冬恋》当成了思乡的歌,不时地传唱着,所有的思念都融入在旋律中。

若干年后,我还在想,一首歌能否被人接受,跟初接触时的心境和状态大有关系,那无意中听到并打动你的歌,尤其如此。

《冬恋》流行,红遍军营。在我们的意念中,如果说它表达的是想家念家的情感的话,那么《十五的月亮》和《打靶归来》,表现出的就是特有的军旅情怀。这两首歌,都是课堂上学来的。教唱歌的副连长,三十岁上下,当时与妻子正分居两地。唱起《十五的月亮》时声情并茂,分外投入,像在诉说自己的故事。这首歌像一把烧红的烙铁,给那个时代的每个人、每个军人家庭都留下了印记。

《打靶归来》韵律激昂、节奏明快,有气势、有力量,唱起来特别带劲,训练再苦再累,只要一唱起它就又觉得浑身充满了激情。可惜,没等到打靶,我就被选拔去参加专业培训了,没有体会到打靶归来唱《打靶归来》的快感。

想家,就唱歌吧!会唱的歌也不多,仅那么几首,就反反复复地唱。爱唱的几个人是人来疯,人一起哄,就唱起来了。唱的欲望也是会传染的,有一个人唱,大家嗓子都痒,会不会唱都想跟着哼,最终汇成了大合唱。一唱解百愁,什么都不想了,所有的思念都化作歌声,响彻军营,消散在山山峁峁中。

在此后的多少年里,在许多场合唱过歌,也并不缺乏激情,却再也没有了当时那种独特的感觉。大概人生就是这样,没有回头路,青春年少时才会有的事情,过了那个时段,再想怎么样已经不大可能了,只有回忆安慰自己。

我的短信:“从地方大学直接召入部队的,属于大学生学员,没有经过新兵训练,自然没有那种刻骨铭心的感受。一定也想家,但可能不会唱歌,或许有别的更好的表达方式。”

收到的回复:“再想家,也没像你那样子!”

地铁将要驶入的体育西站,在广州密如蛛网的地铁网点中,是一个十分响亮的名字。以天河城为龙头的天河路商圈,由地铁的拉动和引爆,人气空前,生意想不旺都不可能。地上是抱团而起的高楼和往返穿梭的行人,地下则是纵横交织着的地铁线网和忽上忽下、忽左忽右的人行道。换乘一号线和三号线开往机场方向,都要在这儿进行。

地铁广播哇啦一声响了:“体育西到了,要下车的旅客,请做好准备!”

我下了车,通过一段长长的地下通道,才能走出地面。此时,手机又收到一条短信:“冬天是个让人怀想的季节。”这样说,应该是真切的体会吧,难道还是凭空想出来的?最好别说透,还是让我猜吧,会很有趣。

我是想家了,而且依然想唱歌。可是,又尴尬得张不开嘴,茫然不知唱什么,也找不到唱的感觉了。拥挤的人群,呼啸的汽车,冷风在吹,雨还在下,唱给自己听?算了吧。我不想让周围的人把自己当疯子看。此时不是在山里,这儿更不是演艺的舞台,而我也不再年轻,很多想法只能放在心里,哪怕是对故乡的思念。

一个又一个想家的时候,一个又一个唱歌的理由,一个又一个匆匆飘逝的日子。

好了不说了,要出地铁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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