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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发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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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011/0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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驴弹蹄

小时候还好,很早就知道害臊和拘束,但有时候也日天弄地地跟着犯野。下河洗澡,必脱个精光,家长不拎着棍子在岸上赶着,就不肯上来。眼前经过的猪狗,也会毫无由头地踢上一脚。园子里的瓜果,不管生熟,想吃了也一定要吃到。

太阳已经下去了。我们放学回来,巧遇回村里的三头毛驴。它们一路打着响鼻,抖动着毛发,表达着劳动结束后的欢畅。

前面的几个孩子,像欺山羊、玩小兔那样,很轻松地就骑到了毛驴身上,威风得上了天。耕田时拉犁子拉耙,垡子地里跋涉,没有比这个更重的了,牲口都不怕,一个人上去,况且还是一个小孩,能有什么。他们的行为也已经验证了牲口的乖巧和顺从。

那一刻,我寻思着,前边有车后面有辙,我凭啥不能也试着显摆显摆。大人管教牲口,一天下来,累得手脚都不是自己的了,对孩子们的胆大妄为,哪还有心过问,这越发纵容了我们。

于是,我也试探着接近其中的一头驴子,并企图超越前面的小伙伴,动作要比他们更连贯洒脱地跃到驴子的脊背上去,当一回勇敢的小骑士。

我的身高和我当时所站的位置,无不处在驴伸腿就够得到的地方。高一分或短一分,就体现不出踢的准头了,不是背后长了眼,也不是会估算,相信毛驴还不具备那样的智慧。它就那么不经意、不温不火地一次抬腿弹蹄,就把黑瓷茶杯状的蹄子,带着风声,掠过我的耳际,稳稳地落到我的右脸骨上。

这只踏惯了柴草、砖石和土坷垃的蹄子,此时需要一个孩子脸上的骨肉来承受。我相信,我的还在发育中的脸,成为了它从未涉足过的试验场。伴着剧烈的疼痛,脑子里嗡的一声,心想完蛋了,不脑浆崩裂才怪。在仅存的一丝虚荣心的支撑下,一个趔趄过后,还是稳住了,我不能倒在驴蹄子下,那太丢人。

驴蹄子弹到的位置,似落了锤,一下把我砸蒙了,我硬是没吱一声。我下意识地抚摸、搓揉,又把手缩回来看了,还好,没有血,或许当时还没有大面积出血,我这样想着,暗自庆幸。还没骑到驴背上去,就被反攻倒算,实实在在挨了一蹄子。我也委屈呀,那蹄子怎么就落到了我的脸上,无辜遭了罪,受了惊吓,我想哭,但又恐别人笑话,说我胆小怕事不经挨,就强忍住了。

不是后来才知道,当时也清楚,驴是本本分分干了一天活的。它们在吆喝和使唤声中深耕细作,身上汗湿了,腿上磨破了皮,直到人熬不住了,才到钟歇工。好不容易没了重负,却又有一帮毛孩子调皮捣蛋,折腾它们,不让安生,才尥蹶子,起了反心,情况大抵如此。我这个“从犯”,即将开始的轻狂,被一只蹄子横扫怠尽,人也清醒过来。

要面子的虚荣,不但使我忍住了疼痛,过后多少年,也从没向谁说起过。当日回到家里,母亲见我脸上红肿,似挂着血丝,吃惊地问我怎么回事,我编瞎话欺骗和搪塞,说是下课挤着往外跑,不小心撞在了教室的门框上。母亲要去一户人家寻些狗油给我搽上,被我抱住了,不忍心让母亲再为自己讨来的灾难奔波忙碌。

视毛驴为玩物,只想着上到它身上,一味地玩弄、戏耍,丝毫没有做朋友的情分。毛驴是不会说话,但它们不是任人搬挪和倚靠的小板凳,也不是任由笔戮刀刻的上课桌。当时情况下,要是捡几片落叶友好地放在它的嘴边,要是看到它劳作一天疲态尽显,喊几声加油的号子,再不就静静地跟在后面,聆听它蹄间发出的得得得的声响也好,也不至于惹得它雷霆大发。驴没有错,错误在人,在于人的漠视和缺乏的尊重。人狂没好事,狗狂挨砖头。我算是领教了。

小学几年,有时我的学习成绩下滑,有损于我学习模范的形象,受到了老师的批评。我便自我解嘲:我是挨了驴踢的。心中还是感念着毛驴的脚下留情,回想起当时的危险,那蹄子若是重了,破相事小,小命说不定也搭进去了。

后来,大概还是负责驾驭牲口犁地的人告的密。在生产队负责饲养牲口的父亲知道这件事后,都以为他会用手中的拌草棍痛打那头驴,少喂它草料,以示严惩,父亲却没有。那样做,我还是个人吗,还指望它犁地耕田呢!父亲说。

反过来,父亲狠狠地教训了我一顿:人不能狂妄自大,没事的时候不惹事,有了事也不能怕事。简单的事理,可惜当时我不明白,非要好奇着想上到驴身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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