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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发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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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012/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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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初的记记

我对故乡往事的记忆,很多都跟村西头那条路有关。路是乡间土路,比一般的机耕路宽不多少。

冬天还不觉得,到了夏天,人们常常念叨说,到西官路上坐吧,那儿利索,凉快,蚊子也少。也是的,一路两旁除了大杨树,什么也没有,八面来风,尽可享受。我们做孩子的,死活黏着大人,也跟着在路上玩耍,有了自然风,就忘记了母亲手中的扇子。

一次次在路上玩耍、守候和观望,看到的最动人的场景,要数那次过队伍。有一天,雨后才现了“路眼”,就见一支军队自北向南开进,有几十人,或许上百人,半个村子的人都出来观看。闪耀的五星帽徽,鲜红的领章,笔直的身板,官兵们个个精神抖擞。他们背了行囊,后来我知道那叫背包,到部队第一课就是要学会打背包,而且还要搞比赛,看谁速度快,打出的背包又结实、美观。这是演练紧急出动时必不可少的科目。

根据当时所处的时代推断,那支打村头经过的队伍,大概是根据最高指示,在进行野外拉动训练,简称“拉练”。他们从哪儿来,又要到哪儿去,我没听大人讲过,直到现在也没有搞弄,这是不需要懂的问题,因为在当时来讲,这属于军事秘密。

村头的桥才建好,桥头长着大树,河里的水也清澈,一个全村景色最美的地方,时常有人在那儿歇脚聚会。队伍没有在桥上停下,哪怕只一会儿呢,多少有些遗憾。好多天过去了,干了的泥地上,队伍留下的胶鞋印,还清晰可辨。此其一。

小时候,村头看汽车是一大乐趣,看到飞机打天空掠过,更不得了。村里把飞机叫做“飞蜓”,飞着的蜻蜓。村里人爱说,害眼病的人看火车——眨眼就看不到影了,以此形容火车速度之快。实际上,再好眼力的人,如果不注意、不抓住时机,飞机才是真正的眨眼即过。村里多树,遮天蔽日的,听到轰鸣知道飞机来了,再往天上看,常常是看不到的,必须快步跑到空地上,那儿的天空一览无余,飞只鸟儿都看得到。如果哪天云层厚,只听到嗡嗡声,却看不到飞机在哪儿,能把人急死。

所有的飞机,包括民用,都通通被认作为军队的人开的,除了当兵的,还有谁能开飞机呀!在乡下人看来,当兵的人就那么牛气。飞机飞远了,时不时还有人说,孩子长大就当兵去吧,也开飞蜒!会骑自行车的人都不多,会开车的更少,能开着飞机在云彩眼里钻着翻跟头,那神气呀,还得了吗!

飞机飞得矮,飞来飞去都是那几架,有些见识的人便断定,这些飞机是在训练。它们来回折返,不管从北飞向南,还是从南飞向北,都在村头那一片麦田的上空。因为没有遮挡,人们可以看很久,眼睛迎上去,再目送飞走,脖子仰得酸痛。看清楚了飞机,还在想象着飞行员的模样,人群里乱吵吵,五马长枪地争论不休,表现出了对军人极大的羡慕。此其二。

我又一次近距地看到部队,是在13岁那年的夏天。那一次,是我到姐姐家走亲戚。姐姐所在的村子很大,两千多号人,家家种菜卖菜。村外菜地边上是打麦场,麦收过后一直闲置着,队伍就在场上安营扎寨,搭起了墨绿色的帐篷,一顶挨着一顶,帐篷的一边停放着车辆,很有气势。这样的天里,露天宿营,也行,为什么偏偏还要搭建帐篷,因为部队纪律的需要吗?不应该,军人行军打仗,风餐露宿很常见。最大的可能是为了防止蚊虫的叮咬,也能抵挡随时降临的雨水。场的四周有警戒哨,哨兵们持枪而立,军容整齐,帅气威严。我想上去,抚摸一下,却没那个胆。

紧挨着菜园的路边上,有炊事员在忙碌着锅埋做饭。一顶开着门口的帐篷里,我看到有几个人围坐一起,像在商谈什么事情。因为有警戒,也不可能靠太近看到或听到更多的东西。后来,我听姐姐说,队伍上吃的青菜,都是就近在园子里买的,长得红彤彤的西红柿没少过一个。当兵的可好了!他们排队喊口号,唱“不拿群众一针一线”。此其三。

露天电影,是乡村一个时期以来最具现代色彩的娱乐项目。唱小戏,玩魔术,耍猴儿,哪一样也比不上电影招惹人。哪个村子有电影,方圆几个村子,甚至邻近的外公社的人都去看。银幕的正面坐不下,来晚的又不甘心放弃,就到背面去看,声音一样,看到的人物景致都是反的。放的电影中,战争题材最招人喜欢,因为有英武的军人形象出现,他们枪林弹雨中冲杀,出生入死,感天动地,魅力十足。看这样的电影,大家喜欢,不管老少都着迷。

全国人民学习解放军,银幕上出现解放军的镜头,看起来那个激动,那个亲切,别的内容没得比。小孩子看了电影,便学着银幕上的样子,自制火药枪,拿木板刻制刀具,系了绳子挎在身上,到处挥舞,嘴里还模仿枪炮声响,一个个都成了小英雄模样。

当兵的片子看多了,不少年青人便做起了参军入伍的梦。到部队摔打磨炼几年,转不了干,入个党回来当村干部,也能出人头地。一纸入伍通知书,并不比大学录取通知书逊色。门前“军属光荣”的牌子,能驱邪镇宅,想上门找事的,看了也得掂量掂量。受条件限制,当不了兵的,也以弄顶军帽戴关上为荣耀。此其四。

村里人自古爱军尚武。记忆中,村里有解放前入伍的老兵,也有一解放就参军,并成为朝鲜战场上“最可爱的人”的。每年秋季招兵的一来,大队领导和村干部不用费口舌,也不需要宣传动员,只要得了消息,适龄青年无不闻风而动,个个争先报名。只是受身体条件及名额所限,最终入得了伍的并不多。全大队七八个村子,也不能每年都让某一个村的人去,好事轮流转,得讲究平衡,该照顾的就要照顾。一碗水要尽量往平处端,这是乡村政治,不能不讲。

一人参军,光荣的不只是全家,整个村都有面子。确定验上兵后,三朋四友、左邻右舍都会登门祝贺,东家少不了递烟上茶。条件好的,也有摆酒设宴庆贺致谢的。喜事共分享,这也是乡村交往当中的一种礼仪。进门的人,当然也少不了表示个意思,三五块钱,十个八个鸡蛋,这在当时已经是天大的人情,一份厚礼了。

初到部队,少不了要给这些人写信,介绍一下部队的情况,主要是感谢和报平安。这样密集的写信方式,坚持不了多久,部队生活已经固定下来,再也写不出什么新意,信便逐渐地少了。但跟家里通信一直是密集的。一段时间没来信,家里人便着急,会写信过去打探是不是有了什么事。

当兵回来休假,或因为非回来不可的事请假回来了,那必定又要热闹一番。回到家里,也有趁机说媒定亲的,早早定下,爹娘也少去一条心事,免得夜长梦多,脱下军装再找媳妇就难了,少说也得降低标准。当兵的有了见识,能听他们说说国家大事和外面的情况,那是很受用的。乡亲们最关心的,是什么时候再打老蒋,因为“解放”台湾的概念,在人们的心中根深蒂固,全国都解放了,一个小岛还能算啥。“外面平不平和?”大家最关心安全问题。就这个,当兵的能说出很多讲究,有的自己能拿捏准,有的也只是道听途说,外加自己猜测。听高兴了,也插话,类似研讨交流,使这个话题大体有一个都能认可的结局,方才罢了。乡村消息闭塞,与外界打交道很少,而在外当兵的回来,正好可以弥补这一缺憾。新鲜的东西听起来带劲,那无异于一场精神的盛宴。此其五。

后来,我也当了兵。回想起一桩桩军营往事,跟现实还是有着很大的不同,要学的东西很多。不然,怎么能说军队是所大学校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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