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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发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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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101/2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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爱美的心

村里找不到人工种植的花草,地上零零散散长着的,多是些寂寂无名的小花,随着季节开就开了,谢就谢了,没人记得,甚至没哪个看上一眼。所以小时候,我对花的认知仅限于开在树上的花。村里树木茂密,品种也多,当春风掠过大地,它们或早或迟,都会展现出花满枝头、风姿绰约的春天景象。然后,努力结果繁殖,真实而毫不做作地诠释着花开的意义。

物质匮乏,贫寒袭人,但人们因时因地而生存的弹性习性,和因之而衍生出的不凡,决定了乡村生活也总有它闪光和令人难忘的星星点点。

大概在我十岁那年的夏天,我看到村里一个小女孩,她的十个手指甲清一色都染成了桃红色,便十分的好奇。女孩的手指水葱似的,那么光润好看。之前我看到过,有用写对联的红纸通过粘贴的方式,将两腮或眉心染成红色的,却从没见过染指甲的,而且是桃红色,淡淡的,氤氲朦胧,像团着的云雾,有着梦幻般的美丽。

出于乡村少年的矜持,我羞于去问那十片桃红的色彩源于何方,又如何驻守在了娇嫩的指尖,尤其向一个女孩开口。既然故事发生了,而且就在甚至比我年龄还小的女孩的手指上,一个不小的问号便爬上并牢牢占据了我的心头,我下决心一定要弄清楚来龙去脉。

暑假即将过去,盘踞心间的疑惑一直没有解开,直到开学前的一周,我才终于明白,那红色源自一种花的颜色。那花就在女孩家的围墙上,一个瓦盆就是它生长的地方。而且我也知道了,大家都叫它桃红。

女孩家的桃红从何而来?她,还有她的家人,怎么就知道了桃红的妙处?一连串关于桃红的故事,人们还没来得及细问,女孩家种有桃红,而桃红又能染红和美化指甲的消息,就传遍了全村。

那时候,这样的事称得上稀奇了,人们非常敏感。一心忙于服务庄稼,祈求吃饱肚子,没谁顾得上那些花花草草的存在。村里开花的只是那些应季的树,真正意义上的花草没人去种。又不能当饭吃,谁没事干了,何必种那个。所以,当得知女孩家墙头上的瓦盆里养着一株花时,很轰动。

村里的一个顽皮地男孩子,用一根棍子去打那花,想弄下一朵来玩,甚至也企图试着将自己的指甲染红,让自己身上多一种颜色。花没得到,三下两下的,竟然把瓦盆捅下来摔个粉碎。桃红躺在地上,只有几条须根还沾连着泥土。女孩见状伤心地哭了,家长赶紧又种在一个地方,百般呵护,总算挽回了性命,女孩脸上的阴云才散去。

女孩将成熟的桃红捻碎为泥,敷在指甲上,拿树叶包裹后再用细绳扎上,过上一会儿打开,花的颜色就染上了。除了使十个指尖更鲜艳,也有推广使用,顺带着把颜色染在了脚指甲上。自此,便对指尖那一抹亮色越发的印象深刻。

看歌剧《白毛女》,记住了一句唱词:扯上二尺红头绳,给我喜儿扎起来。当时觉得小题大做,不就一截红线吗,没有比它小的物件了,竟然大唱特唱。等我稍大些,便明白,它不止表达了主人公虽然家贫如洗,但依然如花绽放的父爱,红头绳作为微不足道的美的点缀,也极大地满足了成长中的女儿对美的追求。

“闺女要花儿要炮”,这是过年的旧俗。炮好理解,就是威力极小、适合少年儿童燃放的玩具鞭炮。花可不是鲜花,是彩纸扎出来的,有的是经过加工染了腊的,倒也炫彩夺目。村里有个长辈喜欢孩子,每到过年都会从集上买回浸了油腊的纸花,挨家挨户地发,哄得孩子们个个欢天喜地。尤其小女孩,她们将花攥在手里,别在头发辫上,四处里炫耀,展示着过年才有的风采神韵。时令到了夏秋天,那花还高高地插在门帘上,舍不得丢弃。物价便宜,一毛钱能买七八朵,赶巧了一分钱就能买回一朵。贫穷,并没有淹没村里人对美的渴望,对生活的装扮。

那个种桃红,并且知道用桃红染指甲装扮自己的女孩,后来也有了个女儿。女儿长大早早就去了城里工作,而且同母亲一样,也拥有一颗爱美的心,她家的窗台上总有一盆盛开的桃红。

多年以后,我才知道那花叫凤仙花,一个诗一般的名字。


                                                                        二〇一八年九月三十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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