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须发染霜的老人,戴顶草帽,坐在乡间土路边,守着一堆西瓜在出售,一把蒲扇就放在他的身旁。
留下这个印象的初始,我还年幼。那一副场景,在哪儿看到的,也不曾记得了。是我在那儿吃过西瓜,感受过生活的甜蜜吗?小孩子嘴馋与生俱来,如果当真吃过,次数也一定不会太多。当时条件艰苦,经济发展落后,父母的疼爱往往并不是体现在多花钱和满足孩子吃的欲望上。
赤日炎炎,更多的时候我们只是短暂驻脚小憩,享受一下树荫,看着西瓜也是望梅止渴,期待由此生发新的力量,也好继续赶路。再坚持会儿,我们就能到达目的地,父母一定这样鼓励过我。
麦收拉扯时间长,从芒种前边开始,跨过夏至,到小暑,拖拖拉拉能不停地折腾上一个多月。转眼到了上蒸下煮的盛夏时节,开始生长了的秋庄稼,还不需要太多侍弄。各家多多少少从村集体分得一些粮食,还来不及入囤,便急着磨面做出馒头、糖包来,也有炸糖糕、油条的,也好带上它们走亲戚。
吃上新麦,跟过上新年一样,能给人带来新的兴奋点,激发新的希望。走亲戚的每到一家,都会絮絮叨叨说些麦季的收成情况。这既是一季过去了的了结,也是向下一季发起冲锋的开始。
出门就渴望遇到卖西瓜的,不图吃,看一眼也觉得凉意顿生。在那些年头,我常常像个大人似地这样想着,再热的天也不觉得恐惧了。
机动车很少,半天难得地过上一辆,速度也极慢,仿佛在故意给人多留下观看它这个钢铁怪物的时间。路上的尘土,不会因一辆汽车的偶然经过而飞舞,乡野的空气里总是弥漫着自然的纯净。杀开了的西瓜,就那么敞开放着,也没人嫌弃它不干净。西瓜黑籽红瓤,透着凉气,闪动着诱人的光泽。
卖瓜老人身后放着两个水筲,里面浸泡着西瓜。水筲里的水,就是从瓜地的土井里打上来的,卖的开刀西瓜经井拔凉水镇过了,注入了来自地心的清凉。切西瓜的小桌上放着些楝树叶子,用于驱逐蚊虫。楝叶性苦,蚊子苍蝇不叮,有天然的保洁效果。老人仅仅是在防备,也很少出现那些不洁的东西。
不吃瓜,到瓜园水井里打一桶水,喝上几口,再洗一把脸,也是享受。那水自然不收钱,为过路的人提供方便和尽可能的帮助,天经地义。
还有,老人居住的瓜棚,也是可供行人避雨和歇脚的地方。过去在我们村头上,有几间闲置的简陋房屋,经常有过往行人临时在那歇息。住下了,客人们还会就地取材,去讨些水和柴来,以便生火做饭。
多少年过去了,各地的西瓜吃了一些,却再也没有了当年的味道和感觉。那个应季临时摆出来的西瓜摊子,时常闪现在心头。每到夏日来临酷暑难耐的时候,首先想到的就是那个摊位,那些树荫,那片瓜地,那眼水井,还有那位饱经岁月风霜的长者和他的草帽、蒲扇。
二○一七年七月二十二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