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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发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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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107/3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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苦瓜与癞葡萄

 

土地进入到了各个家庭,种植权一下放,种什么不种什么,怎么种、怎么管理,就多样化了。多年的大集体过后,土地的主人们开始享有充分展示种植意愿和种植才华的自由。

村西头的大块地,从来都是种庄稼,没改过二样。分田到户的当年,发生了新变化,有人在靠近路边的地头上种了菜,庄稼地变成了菜园。最近村子的一家,有二三分地都是菜,茄子,辣椒,豆角,还有葱和蒜,长势喜人。到了冬天,万物凋零,菜园地里还生着芜荽和勉强露着三两片青叶的菠菜。

这些属大众菜,我们都熟识,也有冷不丁冒出来的稀奇物。有一样是从来没见过的,它长在地垄沟沿,细长的秧蔓攀爬在棚架上,延展出曼妙的身姿。结出的果子别致有趣,外表上看,既不是丝瓜、吊瓜、黄瓜,更不是豆角之类,跟日常见到的那些瓜菜,都不像。

村头路沿上本来就聚人,有了菜园,人们更爱往那儿去。菜不比庄稼,要勤打理,浇水,施肥,捉虫,打杈,一道道工序都不能省。还有,菜园时不时会遭受到猪羊的攻击,更需要人看着,所以就有了看菜护园的职业。一日,我又一次过来朝着爬满秧蔓的棚架看稀罕,还是百思不得其解。看园的男人从不远处走过来说,它叫苦瓜,很苦的,沾唇苦到心。还有叫这个名字的?我不相信,却又没有反驳的理由,苦瓜就苦瓜吧,又不是我家的。私下猜疑,是不是看园人不想招惹偷吃的小贼,才故意说成是苦瓜的。要是不苦,比如香瓜、黄瓜,能长那么好吗,会被偷吃掉的。

后来,我看到园主人家的孩子在吃苦瓜的瓤子,具体说是瓜子外面那层胞衣。才相信,那瓜一定是苦的,一定就是苦瓜了。

“小时不识月,呼作白玉盘”的年龄,虽已懂得了些人事,常常还是深陷于懵懂浑沌的境地。大人说什么便是什么了,缺乏必要的辨识。还有很多自以为是的认知,终究还是沾带着童真和稚气。

我刚到南方来的时候,因为吃不惯,我对苦瓜很缺乏好感。心想苦得钻心,长相又奇丑无比,看上去令人生厌的玩意儿,怎么就做成了菜肴。打我一懂事,所受的教育就是要能吃苦,可也不是这个苦呀。我那时对糖,对甜的东西,多么地心向神往,对苦从来都敬而远之,抵触情绪与生俱来。而现在可好,炊事班长以及他带领下的几个兵,偏偏爱操弄苦瓜菜。素炒,荤配,凉拌,各有千秋,各有味道。记得最多的是苦瓜炒牛肉,刚开始只是挑着吃牛肉,苦瓜都倒掉了。自己觉得可惜,却又无可奈何。

大概过了二年,终于迎来了转机,慢慢地磨得我也能吃下些苦瓜了。

同我一样吃不惯,讨厌苦瓜的,还有不少人。同批战友中,有一多半人看到苦瓜就摇头。在共同的抵触心理作用下,有时我们在一起也难免不说起苦瓜。之前大家没吃过,也没见过,我不同,算是见识过。他们吃惊并羡慕地看着我,怎么就懂得了这些,在他们眼里我俨然见过了大世面。

因为有了昔日那层缘份,我就自以为认识了苦瓜。

一晃多年过去了,我觉得苦瓜不止一种,小时候村里看到的只是其中之一,一直这么认为,从没用心去探讨求证过。

去年夏天我到了南京,在南京大学围墙外,紧靠拉贝纪念馆的地方,见一位大哥挑着一担金灿灿的“苦瓜”在卖,这正是我小时候在村里见到过的那种。

我问大哥,“苦瓜”怎么长成这样子才拿出来卖,都不能下锅炒菜了。

大哥说,你看看清楚,这是癞葡萄,可不是苦瓜。

什么癞葡萄,能吃吗?我经常害嘴馋,首先想到了吃。而且,我所知道的也仅仅是“吃葡萄不吐葡萄皮”那种又甜又酸的葡萄。想到它,舌跟下就浸出酸水来。既然说是葡萄,当然就能吃。大哥一副很肯定的样子。

一个多年的讹误就这样被纠正过来。我的所谓早就认识了苦瓜的观点,是错误的,荒谬的。苦瓜跟癞葡萄,根本就不是一回事。

从此,我知道天下叫葡萄的,还有长成这般模样的。比鸭蛋大不了多少,身上长满疙疙瘩瘩的突起物,怎么看都不雅观,大概也因为这个原因,才被称作“癞葡萄”。但这个“癞”子里,又隐藏着多少可爱的成份。

我弯下腰,拿起一个,在心里和真正的苦瓜逐一作以对比,形体上,苦瓜个大,癞葡萄个小;颜色上,苦瓜当菜吃时青绿,只有快烂掉了才透出淡淡的黄来,癞葡萄成熟的标志就是表皮变黄。还有一个不同,就是癞葡萄有一个尖尖的“嘴儿”,而苦瓜嘴儿较短。

几十年的谜团揭开了,我在兴奋和羞愧中,买下了十几个癞葡萄。

果然,跟三十几年前,我在老家吃到的味道一样,原来那时我吃到的就是癞葡萄,而不是所谓的苦瓜。

                                                                               二○一七年三月八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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