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证件快到期了,要在规定的时限内换新的。这是我原先不曾留意的。
事到临头,我才明白,早些时候办证部门就在我居住的那条街上,而且相距不远。
等我经过一番周折,找到新的办证点所在地,才知道已经到了大西关了。从那么近,到那么远,又是我没想到的。对类似这样看似多跑了不少冤枉路的行程,我非但没有怨言,反倒生出一丝不枉此行的喜悦来。没有这样的安排,不知道什么机缘能去到那个地方。
办证大厅才落成使用,簇新,利落,宽敞,空气中似乎还散发着淡淡的建筑材料的味道。置身其中,我想起乡下老家才盖起的新房,有种莫名的激动,陶醉在既陌生又熟悉的氛围里。我打开手机,看刚才经过他们原办公地大门口时拍下的搬迁安民告示。告示上显示,他们搬离的时间在去年的7月26日。
你是某某路的,你从那儿来的吗?我把事先填写好的办证用的表格递上去,那个工作人员,也许只有四十岁,朴素又气质上乘的女人,她问我。她说的某某路,就是我家门前的那条路。她看了我的表格和身份证,吃惊而满眼含笑地望着我。服务的柜台低矮,属开放式的,我看见她的表情越发生动起来。
我,还有在这儿办公的大多数人,都是从那儿搬迁过来的,那女人说。
看这是我刚从那儿拍摄的照片,大门还保持着原来的模样。女人对着手机屏幕,说,门旁的那盆发财树还在,半年不见好像长高了,她还给它浇过几次水。
那儿的房子现在怎么样了呢?女人又问。我猜想她问的,必定是他们曾经的办公用房,这个我很熟悉,便说还空着,一时半会儿大概用不上。那房子一层一层的窗子,都安装着宽大透明的玻璃,老远都看得到,里面没作任何使用。如若长时间就那样闲置着,在这个寸土寸金的城市,尤其那个地段,真的十分可惜。只是形势所迫,出现这种情况,也是无可奈何。
女人说,她在那儿工作了十多个年头,都把那儿当作家了,现在这一下子跑这么远,到了这地方。
我说,你把那儿当作故乡吗?如此说来,我就是你的故乡人了。
那女人点头,若有所思地笑了。那是她生活过的最久的地方。她上学的时候,父亲总在搬家,都不知道搬过几次了。只有那条街,她最熟悉,也最有感情。
我猛然又想起乡下老家。村里姓氏不多,大家坐在一起,好说这一姓是从哪儿来的,那一姓又是从哪儿来的,哪一姓最先在村里扎下了根。因为无据可查,既然有此说法,无意中便为各个姓氏的人家在小村的历史上定下了注脚。一旁的孩子像是在听大人编瞎话,将信将疑,他们还不了解那些因生活而迁徒的颠沛流离,因求得扎根生存而衍生出的悲欢离合。他们从一个故乡来到另一个故乡,他们都有一个共同的名字,叫故乡人。
手续齐全,一切顺利,新的证件到手。女人说,更要感谢我,让她知道了那儿的情况,虽然同城,她还有她众多的同事,也不可能经常到那儿去。女人特别强调,多亏了我这个从故乡来的人。
我会更留意家门口那条街,以及他们原来办公的地方的变化情况。有机会再来这个地方,还会说给他们听,让他们知道他们的故乡故事。
说到底,那儿留着他们的一份思念,甚至也是一生一世的牵挂。他们是从那儿走出去的,不用说,也是从一个故乡走进了另一个故乡。
二○一八年三月二十七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