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去那些年,鞋和衣服,都是一针一线做出来的,纯靠手工。解决穿的问题,这是保本的,也是唯一的办法。
身上的好说,一件衣服几年也穿不坏。不定哪个地方开了线,绽出了口子,缝几针或补块补丁,露不出皮肉,就还能继续穿着。鞋不同,长的半年几个月,短的三五天穿坏一双,也不奇怪。鞋帮太紧,与鞋底不匹配,脚进去很容易就把鞋面撑断开裂了。一双鞋,底儿还簇新呢,帮子就坏了,多可惜。制作鞋底的主打材料是袼褙,鞋底厚实耐磨,很少有溃不成军的时候,都是袼褙的功劳。
做鞋不一定“表”“里”如一,露在外面的用新布,讲的是面子,这没啥说的。做里子的用些旧布,就无碍大局,也是节俭。沿鞋口,一定要用斜纹布,可防止脱线。纳鞋底的线绳,是自家纺出的棉线合成的。
做鞋费工夫,光为纳鞋底就不知道扎了几次手,折了几根针。一双鞋,说坏就坏了,还没咋穿呢,哪有不心疼的。常听做鞋的女人抱怨说:你脚上长了牙吧!被说成脚上长牙的人,走路前顶后磕、左歪右斜,内行人一看就明白,还不就是鞋不可脚嘛,也不能说穿鞋费!
人再爱惜鞋,也当不了脚的家,那鞋可不说烂就烂了。
算了,也别再多埋怨了,买个教训吧!下次再做时多用心,在尺寸上好好把握一下。人可以一年不添新衣裳,很少有一年不穿新鞋的,做鞋是一项长期的家务劳动,工作量很大。做鞋多,用袼褙就多。走在村里,时常看到有打袼褙、晒袼褙的。
不少人的衣服,都是补丁摞补丁,形同百衲衣,实在没有再修补的价值了,才舍得撕碎留作他用。所以家家都会积攒下一堆旧布、碎布,它们有一个通称,叫铺衬。旧社会,一些集市上有开铺衬铺子的,也是一门独到的专门招揽穷人上门的生意。
村里的土话,一说铺衬,都知道指的是那些来源不同、色彩各异,又没个形状的小块布。被撕扯成铺衬,是布的最后归宿。有的铺衬看起来还算结实,颜色也够鲜亮,就进了针线簸箩,在翻来倒去中,说不定哪天就当作补丁用了。大多数铺衬,不是被用作孩子的尿布,就是用于打袼褙。这是它们为数不多的能发挥作用的地方。
打袼褙,通常不是在做饭用的案板上,就是在破旧的门板或箱、柜的盖板上。先刷上一层用小麦面加工成的浆糊,铺上一层报纸或糊窗户纸作衬底,再在纸上刷上浆糊,铺上一层布,再刷上浆糊,再铺上一层布。就这样,铺上三至五层布,放到太阳下晒干,揭下来就是袼褙了。
铺的过程中,要注意衔接,既不能重叠,也不能漏铺,要保证袼褙厚度统一。铺衬从先前的物件上转岗而来,进入一个全新的领域,像被赋予了新的生命,又能体现价值了,也是废物利用。
袼褙揭下来后,浆糊在起到粘连作用的同时,还对布起到了浆的作用。原本柔软的布料合为一体,变成了一块硬硬的布板。用细绳穿了,挂在墙上的木橛上,备用。女人们盯着袼褙,想着一家老小的脚,开始自己给自己布置任务,思量着该给谁做双鞋了。
拿鞋样子对着袼褙裁出大小适中的袼褙片,三四层摞在一起,就能做鞋底了。纳鞋底是做鞋的又一重大工程,也是考验女人手艺的重要一环。一针针密实地扎进去,几层袼褙片紧扣一体,如一块铁板,耐磨度大增,一双好的鞋子呼之欲出。
冬天穿的棉靴,底子自不必说,靴帮也有用袼褙的。靴做好后,再在靴底和帮的下半部外面刷上几遍桐油,硬梆梆、亮闪闪,穿着走路咚咚响,沾上水也浸不透,既保暖,又经穿,人还精神。
纯布料和棉线做出来的鞋、靴,穿烂了也不能扔,等有货郎进村,扒拉着找出来,还能换取针、线、发卡、头绳,还有孩子吃的糖豆和在乡里人看来能包治百病的仁丹。就铺衬和袼褙来说,这是废物利用后的再利用,算是山穷水尽了。
物质不灭,经过粉碎、漂洗、除色,它们再一次出现,可能已经变成纸张,或另一种完全不同的物品了。
2014年7月2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