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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发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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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206/1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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棉籽面条

一日三餐,早晚吃馍,中餐面条,几乎雷打不动。乡村固有的模式化了的用餐方式,已经演化成了习俗,很少改变。

擀面条最适宜的是小麦面,像豆面或其他杂面,想要它们以面条的形式出现在饭碗里,必须掺上麦面支撑着,要发挥麦面的团结和胶合作用。缺少了麦面,杂面军团并非完全一盘散沙,也能凑合着揉到一块去,但一擀起来就溃不成军,不那么听招呼了,擀不成皮,更遑论切成细条。面条下到锅里,煮成了糊糊,是件很糟糕很没面子的事。

至于以怎样的比例将几种面掺合在一起,才能如愿擀出面条,要看擀面人的手上功夫。纯麦面擀起来不难,一般的家庭妇女伸伸手就能做到,掺了杂面的,对主妇就是一个挑战了。在物质匮乏的年代里,女人如果能玩魔术一般调剂着吃喝,对一个家庭的饮食改善和生存状态提升是大有益处的。创新性的劳动,不但体现在农业生产的大事项上,也会融入日常生活琐碎中。

这不,杂面面条吃多了,村里的女人们就想着法子改口味,做起了棉籽面条。

把剥去棉绒的棉籽放进石臼里反复砸烂捣碎,再滤去棉籽壳,为擀棉籽面条作好必要的材料准备。经过锤打挤压,棉仁里的大量油脂溢出,会散发出一种特殊的清香。在这些原材料里,加入小麦面粉和一定比例的水,搅拌,搓揉,已经碎成颗粒状的棉仁和少部分棉壳,要翻来覆去多次才能和均匀。

碎了的棉籽在面粉的夹裹下,疙里疙瘩,面团总还是难有平时手擀面的柔滑细腻,擀面杖滚动也吃力。面粉与棉壳交织、粘着在一起,擀出的面皮上出现了星星点点的斑块,切的时候也不像切面那样轻松,每一刀下去都要来回滑动着切。棉籽面粘性没有那么好,不可能切得太细,太细容易断。

一般面条滚上两滚就能往碗里盛,棉籽面要滚上三四滚才熟。棉仁油脂遇热,也为棉籽面条增添了别的面条所不具备的味道,因了这个,碗里锅里便不需要加注任何调味油了。那一锅的汤水,白里透黄,不再是一般面汤的颜色。

有的地方把吃面条说成喝面条,那是在说面条没啥嚼头,可以像喝水喝稀饭一样吃下去。吃棉籽面条不同,喝是喝不下去的,必须稳着性子细嚼慢咽。村里老一辈人都说,在不太适合吃而被迫无奈又不得不吃的东西中,棉籽算是有营养价值的,但会引起肠道梗阻和肠道综合症,想必也是切身体验吧。棉籽面条不宜多吃,尤其不能连着吃,吃多了怕肚子承受不了。

时代在发展,人们对饮食的需求,也在不断发生着变化。过去不管好面杂面,还是红薯什么的,但求一饱,哪怕吃得蹲在茅坑上站不起来,痛苦的折磨中,也不会懊悔饭碗在手时的贪婪。能说女人千辛万苦捣腾着弄吃弄喝,反倒成了吃力不讨好的破坏性劳动吗?不是的。只能说,为吃的记忆增添了另一种色彩。

回望历史,这样的教训并不少见,从那个年代走过来的人,都知道。发洪水,闹饥荒,还有战乱,在一波又一波的灾难中,很多东西都进了肚子,榆树皮、麦秸、谷壳,还有干了的草根、带有腥味的苲草,都被拿来磨成面裹腹,渴望转化为维持生命的能量。到底哪些能吃,哪些不能吃,是要冒着生命危险试着去吃,才最终确认的。

有饭吃了,也不能忘记过去经常饿肚子时遭受的苦难,煮红薯叶子,蒸各种野菜,还有偶一为之的擀棉籽面条,其调剂口味的需要,远不如忆苦思甜的意义重大。看着是吃了一碗其味并不怎么样的棉籽面,实际上是接受了一次爱惜粮食、珍爱生命、建设美好家园的传统教育!

知道棉籽也能入面的人不多,会擀棉籽面条的人更少。这样的事大概还会有人提起,当下,相信不会再有谁去张罗着做了。广袤的农田,除了庄稼,所有的草都用药剂去除,野菜也难有立足之地。直到现在,能上桌的无非还是槐花、榆钱,还有并不常见的葛藤花。

这些东西性温、无毒,能养人,用面拌了蒸着吃,既是菜也是饭,吃到肚子里不会有不良反映,还是很受欢迎的。在城市一些宾馆酒店里,它们被注上绿色食品的标签,价格不菲。

                                                                                             2013年1月3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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