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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发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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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207/0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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纳鞋底

村里人很少有闲下来的时候,不是不觉得累,不需要休息,而是太把日子当日子过了,庄稼活,家务活,家庭建设,走亲访友,买进卖出,社会往来,方方面面哪一步都不想落下。好日子都是挣扎着、攀比着过出来的。

农闲时节,家务事又不是那么忙,三五个女人坐在一起聊天,也是活不离身。针呀,线呀,随手在操弄着,实际上仍然没有脱离劳动,只是改变了劳动方式,转移了劳动场所,劳动对象也不再是泥土和庄稼。女人们通常是在纳鞋底,在她们看来,飞针走线是对心情最好的调剂,手上的劳作正好排遣内心的不快和寂寞。

针线活做得如何,是衡量一个乡村女子生存能力、会不会过日子的重要标尺。作为姑娘,也是日后能嫁到什么样人家的重要条件之一。纳鞋底虽然只是针线活的一个方面,却是一个女人终极一生的必修课。

把要纳的鞋底裁出来,离不开鞋样子和袼褙。受社会大环境的影响,真正能把书读进去的不多,一些人家还是有一本用来夹鞋样子的什么书的。在书里面,爹娘、兄弟姐妹的鞋样子该有的都有,随用随取。大人的脚已经定了型,不用操心,一次次照着老样子剪吧,错不了。变化快的是孩子,两个月前还在用的,眼下再照着做就不行了,需要换新的。也有的女人马大哈,丢三拉四,不小心自家人的鞋样子不见了,就东家西家串了门去找,“找你家某某某的鞋样子使使,我家某某某的弄丢了”。这家女主人就起身翻书,找出适用的交给来人。将鞋样子对着袼褙,仿照着剪,一般三四层袼褙片摞在一起,就能做一只鞋底了。

针线活不用学,人家咋着咱咋着。话是这样说,真要做起来就不是这么简单了,不信试一试就知道,不好好学习还真做不好。鞋底原材料准备好了,袼褙也剪裁整齐了,还得沿袼褙的边各镶上一层白布,再整齐地钉裰在一起,才能动针。镶上的布边,能防止脱线,对鞋底也有一定的保护作用,主要是美观吧。

针线簸箩里,缝麻袋针,套棉被针,纳鞋底针,绣花子针,一般少不了。缝麻袋针粗大,足有两寸长,麻绳、棉线都能用,套被子针略小,是服务被子的。绣花针不足一寸,像个早产儿,最不起眼,拿在手里轻巧灵动,针眼里穿着多彩的丝线。纳鞋底的针不大不小,属于半大针,用的绳子由两股子棉线合成。纳鞋底时,必须戴的顶针圈,状如宽大的戒指,上面星星点点布满了小坑,针的顶端恰如其分地顶入小坑里,正好用力,不会滑脱。也有拿着纳鞋底钳子的,钳子分铁制的和竹子的两种。每当针陷入厚厚的鞋底里拔不出,就得借助钳子的力量。

纳鞋底,边上那几针最费力。针扎不透,得用细锥“通路”。通了路,才能穿针。耗时,费力,但必须这样做。有经验的姑娘媳妇,会把针在头发里抹几抹,用头油润滑一下,有助于针线顺利穿过。这个动作看起来很恐怖,其实伤不到人,属于习惯成自然的生活小窍门。绳子穿过鞋底,嘶嘶,嘶嘶,其声音是很动听的。女人拉动线绳时的动作,显得特别轻盈而又优雅。

初学纳鞋底的人,容易把鞋底纳成麻花,七扭八歪,不是这凸几针,就是那凹一块。丢了可惜,就凑合着用吧。一双两双鞋底纳出毛病也没啥,再往下还纳不好,就会被人说心拙手笨,要是传出去就不好了,姑娘家谁也不愿意落下这么一个名声。年龄不大,都在拼命学针线,就是出于这样的考虑,去不去上学,书读得如何,有时并不重要。有一手好针线活,那才是吸引优秀小伙子的金字招牌。

到了谈婚论嫁的年龄,一恋上了意中人,一般就会想着偷偷地给男方做鞋。有心的姑娘,往往会在鞋底绣上“鸳鸯戏水”“并蒂花开”“龙凤呈祥”“喜鹊登枝”这些,除了展示漂亮的手艺和不凡的生活能力,主要的还是为了表达“永以为好”的爱慕之情。青年人谈恋爱,很少有不经熟人介绍的,自己谈的少而又少,媒人搭上线使命就完成了,再不能事事指望人家。一对年轻人真正坐在一起的机会很少,感觉差不多,对人、对家庭、对双方父母,彼此有个大致了解,就结成一家人了。通讯不发达,心里话又传不到对方耳朵里去——让别人捎话还叫心里话吗,就只能以物传情。于是,一双再普通不过的鞋子,成了了不起的信物,所有的情和爱都密藏其中了。送去一双鞋或收到一双鞋,就很能说明问题,等于双双你情我愿地表明了结好为亲的诚意。

都买鞋穿了,记忆中的纳鞋底、做鞋穿的一代人,也都熬成了子孙满堂的白发长者。

                                                                                        2012年12月30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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