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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发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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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207/1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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烧鸡

       从没听说过与吃喝有仇的人,而最容易害嘴馋的,一般要数老人和孩子。

老人想吃什么了,能藏着掖着就藏着掖着,很少明着表达出来,多是在心里“臆食”。这也是老人之所以为老人的不一般的地方。孩子不一样,馋虫上来了,本能地张口就来,要什么都会说个明白,谁也挡不住。瓜果梨枣,这些土生土长的大路货,季节到了自然就有,孩子们想吃的欲望也没有那么强烈。那些还依然发生的偷瓜摸梨行为,如游戏般,更多的是在刷新着孩子们的存在感和好奇心。

伙食不好,锅里碗里一年到头油星子都不多,大人孩子肠胃寡,饭菜除了咸没有别的什么味道,吃起来不解馋,就特别想肉吃。传说有这么一个特别爱慕虚荣的人,买不起肉,就把一块不知从何处得来的肉皮挂在屋檐下,每次出门都摘下来在嘴上蹭蹭,蹭得嘴唇油光发亮,见了人便吹嘘自家又吃肉了。这自然是笑话,却也说明能有肉吃是一件多么有体面和令人羡慕的事。最让人流口水的是鸡肉,烧鸡肉。别说那个时候,就是搁现在,烧鸡仍是餐桌上一道少不了的主菜,宴客上品。

南集上的唐家是坐地老户,自光绪年间就开始了烧鸡生意。不是本小利薄,也不是经营不善,唐家做生意有讲究——从严控制烧制和出售的烧鸡数量,保证质量,以优取胜,宁缺勿滥。唐家烧鸡作坊不大,每次做烧鸡从来不超过一锅,一代一代传下来,就成了铁规。市场上锅的大小,决定了一锅烧鸡的多少,反正就是一锅。以至于流传到那个时候,规矩仍然没破。

一锅烧鸡如何出手也有法则,本地集上卖一半,另一半运到北集上卖。这一规矩也一直在坚持。负责到北集上卖鸡的唐家老三,那一年七十有八。这个岁数身体好的庄稼人不少,像唐家老三那样硬朗,一走十几里连大气都不喘的,还真不多。路上碰到熟人,就打趣道:你身体这么好,是不是烧鸡吃多了?唐家老三就说,做生意,哪能老想着吃!

唐家老三赶北集盛烧鸡用的长方形篮子,是脱了皮的细柳条编的。常年装烧鸡,柳条被浸染得油光发亮,已经成了唐家卖烧鸡的招牌。鸡头、鸡脖和两只爪子盘进了肚子,成品烧鸡整齐地排列在篮子里,像一团团肉疙瘩。盖烧鸡的笼屉布,不见白,却也不见脏,和篮子一样共同经历了岁月的洗礼。

唐家烧鸡皮色焦黄,肉质细嫩,抓起一抖,骨是骨,肉是肉,皮是皮。整只上桌,拆散了待客,都行,而且不用添加任何调料。只是,如此美味,普通人家一般舍不得吃。新媳妇初次回娘家,有贵客临门,才肯咬咬牙上只烧鸡。唐家老三背着烧鸡篮子打村头经过,每次都诱得孩子追着闻那香味。唐家老三说,好了,好了,等下次让爹娘也买一只回去尝尝吧!隔一天赶一次北集,去和回来都经过村口,孩子们每天有两次美妙的嗅觉盛宴,也是难耐的食欲折磨。他们中当真有回去哭闹着纠缠着要吃烧鸡的,得到的十有八九是大人甜蜜的哄劝。小孩子不会多想,以为就能吃到烧鸡了,便破涕为笑,时间一久,吃烧鸡的念想又忘记了。孩子慢慢长大懂事,知道了大人的苦衷、过日子的艰难,也就不再不分时间和场合地表达自己对吃的贪婪了。老人历经风雨,很多事情看在眼里,也是不会随意说出口的。

唐家烧鸡够味,别家的没法比。有人说,唐家烧鸡是鸡选得好,有人说是加工细,也有人说是汤料独到,还有人说,这几个方面都占全了。说法繁杂,阙无定论。到底用了什么料,经过了怎样的厨艺,出于商业保护需要,唐家自是秘而不宣。

现代人生活水平提高了,肠胃也显高贵,弄得看啥啥不顺眼,吃啥啥不香。南集北集上的烧鸡店,雨后春笋般地增开了不少家,都吵吵着买卖难做,抢生意,拉客人,明争暗斗,闹腾得跟仇人似的。

时代在变,唐家烧鸡店扩大经营,门脸变了,经营理念也变了。新一代的唐家烧鸡经营者,摒弃了多少年传承下来的有益坚守,在选材配料和厨艺上开始随大流,再加上眼下人吃得挑剔、讲究,渐渐地,唐家烧鸡的名声也不如过去那么响亮了。

                                                                                            2013年4月16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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