鸡,鸭,还有鹅,它们下蛋天经地义,说红薯也能下蛋就有些奇怪了。实际上,红薯不但能下蛋,而且排排场场一下就是一窝,大大小小都有。
打的粮食不够吃,就打红薯的主意。和小麦、大豆、玉米比较起来,红薯下贱,只要在种下秧苗时点口水,润湿土,压住根,就能活,而且很快能长出一截长长的秧蔓来。此后再不用浇水,也无需施肥和打药,也不怎么除草。地上有了秧,地下就不愁长不出红薯。
种红薯分春种和夏种两种。春季种的叫春红薯,夏天收完麦再种的,叫麦茬红薯。种春红薯的,一般都是去年收了秋后犁起来的垡子地,晾晒一个冬天了。晾晒,也是有目的的,不能说是无故的闲置,更不是撂荒。跟人走累了要歇歇腿脚、喘喘气,以便更好地走路一样,让地歇上一季,多积蓄肥力,为的还是多打粮食。春红薯外形饱满、圆润,块头也大,比麦茬红薯产量高,主要用于晒红薯片。麦茬红薯像个早产儿,个头小,显得柴,体形细长,两头溜尖,身上的须根也多。麦茬红薯主要是在冬天吃,适宜于窖藏,留作种子,来年育苗,种红薯下蛋,全指靠它。两种红薯在口感上大为不同,春红薯干面带沙,吃起来掉渣,得用手接着,麦茬红薯个个像注了水,绵软,稀溜。至于说哪一种好吃,要看个人口味。
种春红薯,要先育苗。在育苗池子里,铺上打碎了的粪土,再一块紧挨着一块地平摆上红薯,红薯上面均匀地撒一层碾碎了的牲口粪便,浇透水,最后蒙上塑料薄膜。有了水、肥、温度作保障,十几天过后,红薯就会长出芽子来,待叶片放青,长到铜钱那么大,就可以拔出来往地里种了。池子里秧苗长到差不多,下面的红薯营养耗尽,也很快腐烂化成泥土了。
另一种方法,就是红薯下蛋,把整块的红薯埋入隆起的田垄上或土堆上,红薯生根发芽长秧,最后结出红薯。
种红薯的田垄,是牲口拉着犁子“扶”起来的,村里人叫“扶”红薯埂子——“扶”种红薯的田埂子。说“扶”,是很形象的,一去一回,一左一右,两犁子犁出来的土就紧紧地“抱”在了一起,成了垄状。把垄挑断,也能改造成堆,不过一般不会那样做。牲口忙不过来,劳力就会执锨扛锄到地里拢土堆,为红薯下蛋做窝。歇了一个冬日的土地,酥软,暄腾,又有犁地时掩入地下的肥料作保障,加上红薯自身提供的基础性养份,出土后的秧苗茂盛,壮硕,很快融入土壤,开始了漫长的下蛋季节。
垄和堆,便于红薯的发育成长,另一个好处是能减少雨水的浸淹,红薯怕水。秧苗在埂上,雨水流入垄沟里能随时排走,就保护了秧苗。种红薯,做垄子、垄沟不能少。
红薯不谦虚,爱表功,上面秧子长到一定程度,就会带动地下的生产。地上地下紧相呼应,在悄无声息的下蛋过程中,演绎着动人的场景。红薯在一天天长大,炸裂一样的“拱土”现象,透出了生命的力量和丰收的希望,也是大地回报劳动者最美的微笑。这跟女人有了孩子“出怀”一样。也有长得半截露出土外的,成了名符其实的“愣头青”。有经验的村民,能根据拱土高低、裂缝宽窄判断出红薯的大小斤两,甚至形状。垄种的红薯收获时能用犁子犁,土堆上的红薯下蛋,只能用抓钩刨,不能下犁。一块块鲜红的红薯,从泥土中跳跃着扑进人们的视野,散发着泥土的馨香,带给人们又不饿肚子了的喜悦!
红薯下蛋是一种尝试,属于农业生产创新,至少省去了先育苗才能下种的麻烦。不过,收获时要把地刨一遍才能收干净,会多花不少力气。这样种出来的红薯,高不高产倒没谁计算过,在当时情况下,能一改以往的做法,直接将红薯埋入土中,都觉得有新意。红薯也能下蛋,新鲜,神奇,这对调动社员的生产积极性大有益处。若按斤两计算,红薯产量再低,也高过小麦、玉米。还有一种秸秆矮壮,被称作“吨子粮”的高粱,说得冠冕堂皇,那么有诱惑力,把人的胃口吊上了天,同是一亩地也比不了红薯产量高。
红薯是个宝,晒红薯干,打出粉浆可以下粉条,红薯秧子刚遮严地,就能掐叶子拌上面蒸了当饭吃。“瓜菜半年粮”,红薯叶子当是主打。
猪也跟着沾光,下地打猪草的人踅摸着,总会偷偷在篮子底下连叶带梗塞一些红薯秧蔓弄家来喂它们。此时,草在篮子上面成了伪装,篮子下面的才是真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