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工员

生产大队的学校，从小学到高中一条龙，都有开设，不需要升学考试，如果想读，一路绿灯就能读下去。同低年级一样，高中教学也处于半耕半读状态。这样的，与农业生产紧密结合的高中，被称为农业高中，简称“农高”。

小臭子农高毕业那年才17岁，还没真正成年。小臭子早熟，人聪明、机灵，责任心也强，才下了学就被队长看上了。他不止一次地对人说，小臭子这孩子以后会是个人物，现在大树还小，得好好培养。

培养就是要交任务、压担子、传方法，把信得过的人放在重要位置上，给他搭好台子，由他唱戏。先当记工员吧，队委会上通了气，大家意见高度一致，小臭子第二天就走马上任了。

原先的记工员，不贪不占，没啥私心，记性也好，本来也不错。可就是耳朵根子软，立场不坚定，好人主义思想严重，听不得三句好话，该记半个工的，也记整工了。迟到，早退，或中间爱打“出溜”的，发现了也不说，弄得不少人有意见。那些干活实在，原本汗珠子掉地上摔八瓣都顾不上擦的本分人，见“滑鬼”得便宜，而且长期得不到纠正，渐渐地，也不二傻子似地只拉车不看路死干活了。

队长觉得这样不行，最终吃亏的还是村集体，长痛不如短痛，一不做二不休，干脆另起炉灶，重新启用新人。小臭子高中毕业，各方面条件不错，就成了当然的人选。队长慧眼识才，关键时刻果断拍板，事情就成了。

记工的账本子，是上面印好发下来的。上面有日期，一天分早上、上午、下午三个工段，劳动者姓名由记工员填写，加班上工另记。每页的下面都有标注，出工打对号，误工用叉号，还有请假用什么，病休用什么，半个工用什么，都有详细的文字说明，记工时对着符号，只管填写吧。这种工作没什么诀窍，按理说谁都会做，做得好坏关键在于敢不敢较真，能不能坚持原则。

如果说会计是全村的后勤总管，那么记工员就是直接决定口粮分配的先行官。会计那儿账如何做，口粮如何分，得有事实依据，记工员提供的原始凭证，就解决了这个问题，谁说的都不算。如果记工员态度不端、公私不分，不实事求是，就谈不上公平分配。

从某种意义上来讲，好的记工员比一个好的会计还重要。因为有队长，有老中青三结合的队委会监管，他们对整个村的全部家底一清二楚，会计纵然有私心，一般也不敢轻举妄动。记工员不同，其工作有一定的自主性，适当给哪些人一些照顾，星星点点，一般很难发现得了。

家里一摊子账会计管着，地里的出工情况，只凭队长一个脑袋瓜子记还不行，还得靠记工员的账本子、笔头子。称职的记工员是会计的预备队员，将来接会计班的不二人选，这是乡村在用人上的套路。

爱钻空子占小便宜的，早就从老记工员那儿把记工那一套摸清摸透了，知道如何糊弄着蒙混过关。

小臭子别看人小，心却细，鬼点子也多，上任不久就进行了改革，采取“两头考中间查”的方式，加强对出勤情况的掌控。上工下工时考勤，上工的中间查人在不在岗，看有没有私自溜号的。

当时有那么几个人，到了地里，还没干上一歇活，就经常喊叫着内急，扔下工具就往村里跑，一去半天不回来。干活不会藏奸耍滑的，就骂这些人懒驴上磨屎尿多，那些人也疲沓了，听得耳朵里起了茧，到头来仍然没皮没脸地应承说，管天管地管不住屙屎放屁，再怎么着，总不能不让去茅房吧！对这种现象，要搁过去，也就见怪不怪了，该整工还是整工。现在，现在不同了。

小臭子有队长和队委会的支持，就采取了措施：第一次提出警告，第二次进行批评，第三次对不起，那工就不能记整工了。喜欢借故溜号，习惯了“屙滑屎”，其实就是耍滑头，故意逃避劳动。初开始两次，回村蹲次茅坑，就磨蹭半天不上工的人，以为才下学的半大小子只是吓唬吓唬，就只当耳旁风。等到了第三次，真的只得了半个工时，才知道事态的严重性，再不敢像过去那样混日子了。

工分，工分，社员的命根，没工分哪来口粮，没有口粮就会挨饿受穷，日子还怎么过呀？！这下子就捅到了痛处，引起了不小的震动。从此，几个爱偷懒的人被逼上了正道，干活不再有一出没一出了。小臭子解决了存在多年的痼疾，令人刮目相看。

队长和村干部们高兴了，都为小臭子聪明大胆的举措拍手叫好。队长说：初生牛犊不怕虎，小臭子好样的！我没看走眼！并宣布，这只是培养的第一步，等满了十八岁，就鼓励他写申请书，发展小臭子入党，入党后会计也不要干了，推荐直接进大队领导班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