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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发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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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301/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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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面有

尽管国家统一安排了寒暑假,学校还是自作主张,另外还要在夏秋两季收庄稼的时候各放一次假,叫农忙假。农忙假里,也不只是单纯地让学生帮助干农活,还有一项任务,就是搞勤工俭学,让学生接受另一种锻炼。

勤工俭学,说得冠冕堂皇,现在看无异于变相搞创收。麦收时拾麦,割豆时拾豆,草长出来了就割草。有一阵子,漏网在地下的红薯也让刨,学生们不得不执锨荷锄到地里去,边刨土边苦苦寻找,弄得个个像小勘探队员。

勤工俭学分季节,学校里辟有场地专门存放勤工俭学战利品,开学时过秤收取,并把完成情况作为当年评选三好学生的必要条件之一。学生们小,思想单纯,做起来很积极,家长也都支持。这样的勤工俭学,季节性、时令性强,一阵子说过去就过去了。只有一样劳动,不受季节和天气变化影响,一年四季都能进行,那就是拾粪。

猪作为潲水的主要消费者和造粪能手,家家户户都在养。圈外养的不用说,圈里的也时常蹿圈溜号,闯到广阔天地里混吃混喝、寻求自在。猪无羞无耻,随吃随拉,跑到哪儿,哪儿就是猪圈、茅房,村里粪便随处可见。拾粪的不单单是大人,还有一心想着勤工俭学的孩子。大人是主动的,小孩是被动的——被逼无奈才加入到拾粪大军中,毕竟是粪便,味道不好。要是到树上摘杏打枣、水里摸鱼捉虾,不用人催,会跑得比猴都快。

不管是大人还是孩子,他们看到粪便与看到白面蒸馍时的眼神,没什么两样,闪烁着企图通通据为己有的贪婪。

想粪的人多,拾粪就有了竞争,天长日久,也争出了学问。一天中,拾粪的大好时机在清早,猪狗疯跑了一夜,消化快,屎尿多,起得早的就能多拾不少。村里爱好拾粪的几个人,一个比一个起得早,常常天不明就抢先行动了,他们也是最早打破夜的宁静的人。借着夜光拾粪,需要独特的本领,首先要学会判断。比如猪,是边走边拉,还是停下拉完了再走,两种排泄方式,粪便着地后的形状大不相同。冬天和夏天也不一样,冬天冻成了硬坨坨,夏天落地湿腻腻。这些都是拾粪人必须掌握的。谁比谁勤快,谁真干谁假干,拾粪起得早晚,就是衡量和断定标准。

粪交到生产队里换工分,工分多了,就能分得更多的粮食,就能从“缺粮户”变“余粮户”,从一般的“余粮户”一跃而成为更大的“余粮户”,甚至劳动模范。化肥、磷肥还不多,复合肥什么的还没听说过,不管蔬菜还是庄稼,主要还是靠土肥助长增收。

拾粪是一代一代传下来的,已经发展成为一种时尚,一种能多换来口粮的绝好的劳动方式,也是热爱农业生产的真切体现。一辈传一辈,大人的所作所为,自然影响到了孩子。

学校有“试验田”,却也没有什么要试验的,和生产队搞农业生产没两样,都是种庄稼,只是地块小些。翻地不用犁,是靠同学一锹一锹挖起来的。谁种庄稼都需要肥料,学校试验田所需的肥料,除学校厕所自产的一部分,多数靠勤工俭学得来。学生一边背着书包,一边挎着粪筐,不是在演戏,那是标准的勤工俭学形象。

大人起早拾粪,每次都像训练有素的侦察兵,天还黢黑一团,一个人就悄没声地出动了,被窝里再暖和也留不住。粪就那么多,谁起得早,谁先看到的,就归谁,体现了先到先得的竞争法则。孩子们就不一样,起不了那么早,又喜欢结伴而行,大白天的,有一泡粪,归谁所有就不好说了。

聪明的孩子自有聪明的做法,如果是一群人走在上学的路上,就会一路走一路喊:“前面有,前面有”。初开始,别的孩子还不懂说的啥意思,不明白前面有什么,以为只是随便喊着玩。追问之下,那人才泄露天机,说:前面有一泡屎!当前面真有一泡时,肯定就归那位在声声召唤的人所有了,如果没有,就当闹着玩。

那时人口很少流动,都拴在土地上了。活动范围也就三五里,十里八里,乡野里公共厕所又很少,一有便意,都是草草在路沟里、树后面解决。所以,那孩子喊的话,应验的时候就居多。这样试过几次后,其他同学也醒悟过来,也争着抢着说同样的话,那招术就不灵验了。都那样说,前面真有了,归属问题又不好解决了。

若干年后,再上学的孩子都不知道勤工俭学和拾粪是怎么回事了,他们都只知道读书,书读不好就早早外出打工。村里流行起了打麻将,心眼子多,一心想赢钱的,还没轮到自己抓牌,嘴里就念叨上了:“就是这一张”,或者“要的就是它”,紧接着又来一声“胡了”。是不是真的就是这一张牌,到底赢不赢,不留神还真弄不清。这是典型的“诈胡”行为,有违竞技精神,因而受到众人的斥责。牌场三缺一,宁愿不打,人家也不会找这样的人来凑手,想躲着还来不及呢!

“前面有一泡”和“要的就是这一张”,隐含着强烈的期盼,反映了人们渴望得到和赢取的投机心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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